清晨露重,鸟语花香。
晨曦穿过镂空的雕花窗子,斜斜地打在屋里,光滑的地面反射出些许微光,使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显得十分明亮。房间不算太大,只简单摆放着桌椅床柜等生活必备之物,不甚洁净的墙壁上高低错落挂着几幅长卷,上或书盘虬大字,或以泼墨技法绘成山林大川,其气势暗涌,意韵深远,令人不禁心生向往之心。
房间的最里面,隐约可见一张样式古朴的桃木大床,长短适宜的素色帷幔软软地垂落在床沿上。均细绵长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地从中传出,仿若青烟袅袅在房中萦绕不断,显出一种别样的安静祥和。
墨连是被鸟儿的欢叫声吵醒的。但他并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是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后才慢慢翻身下床。
早晨的阳光既明亮又温暖,墨连歪着脑袋倚在床边,又有点昏昏欲睡。清秀的面容在柔光下仿佛扑了一层金粉,略微斜长的眸子半睁半闭,竟隐隐显出一种与本身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目光移到书案处,睡意立即消了大半。书案上正平铺着一幅长卷,淡青色印花绢布做底,洁白的宣纸紧附其上。纸的正中央绘有一朵含苞欲放的青莲,惟妙惟肖,亦假亦真。
墨连轻抿着唇,静静地看着这幅尚未完笔的作品,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圈扇形的阴影,使人看不清楚其中所蕴含的情绪。
“阿连,快出来······”一声刻意压制的呼喊自窗外传来。墨连一个激灵,赶紧跳下床,鞋子也顾不得穿,三步并作两步蹦到了窗前。推开窗子,果然看见一个通体乌黑的物什站在楼下,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墨连差点忍不住喷笑,可面上马上又是一片冰冷。
小虎心中大喜,没想到墨连这么快就打开窗子了,而且对方那细微的表情转换间流露出的笑意,自然没能瞒过他的眼睛。一想到马上就能和好友和好如初,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感动令他几乎想跳起来,大呼万岁。
“阿连,阿连,你才起床么?”
“阿连,你肯定饿了吧,我们一起去吃粥吧?”
“阿连······你下来好不好?”
······
日头比起刚才似有所上升,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焦灼气息。
小虎喊得筋疲力尽,抡起胳膊擦了几下额头。又看看楼上那位仍是一副不为之所动的木头样子,不禁有些气恼。该死的墨程,该死的墨程,该死的墨程!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等下次再见到他一定要大揍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心思又回到当下,小虎沮丧不已,墨连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后果相当严重······
此时墨连正端坐在窗前,神情淡漠地望向一旁。但仔细看时却会发现他的目光始终在楼下小虎的身上扫来扫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几天来,他一直在小楼里闭门读书,日子虽然枯燥,但也难得的平静。渐渐地,心境也变得平和了。但小虎的到来让他再次回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压抑已久的悲愤情绪如洪古大川般奔涌而来。同时又为小虎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的作为感到气愤不已,他打定主意要冷落他一番,任那小子在楼下抓耳挠腮,急的又蹦又跳,也不予理睬。
“啊”,突然传来一声怪叫,墨连一惊,急忙向楼下看去。只见一条黑影在小道尽头一闪而没,而小虎则不知何时栽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小虎·”,墨连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眼前一阵黑。来不及思考,当下单手在窗沿上一撑,便跃出了窗子,轻飘飘落在了地上。快步掠到小虎身旁,用力扳过他的身子,使他仰面躺在自己怀里。墨连只觉怀里的这幅身躯僵硬无比,心不由得一窒,死了吗?!
“小虎,小虎,你醒一醒,你怎么啦小虎”,墨连泪水连连,悲痛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期望这一切不过一场梦,梦醒了,大家依然快快乐乐的活着。
仿佛是被惊扰了春梦,小虎的眉毛倏地动了一下,墨连大喜过望,连忙去拍他黑炭似的小脸。“小虎,你活过来了,你活过来了,太好了”,说着一把把他搂在了怀里。
小虎一脸的愕然,脑袋里乱糟糟地似一团麻,就连被另一个男人,不,或者说是男孩抱在怀里也不自知。
墨连,他哭了······
“阿连······”
“你怎么样了小虎,你没事吧?”
“阿连,你哭什么?”
“我哭了吗,别开玩笑了。”
“你没哭吗?”
“是沙子迷了眼睛啦。”
“······”
“小虎,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你不碍事吧?”
“没事。其实刚才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哦······那就好。”
*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像小山般重重叠叠,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几缕不知从何处挤出来的细风无力地吹拂着大地,仿佛想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唤醒沉睡的生命。
远处高地上,一个颀长的身影默默地伫立着,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莫名的压力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突然,那人身后的空气诡异地扭曲起来,如平静的水面上漾起阵阵涟漪。空气中的皱褶愈荡愈深,最后竟凭空闪出了一个黑影。定睛看时,却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
黑衣人一现身,立即单膝跪地,面朝着那人,恭敬的叫了声“主人”。
那人也不回头,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定定的望着远处昏暗的天空,仿佛黑衣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黑衣人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冷,更加恭敬而小心翼翼地说道:“属下办事不力,出动了十八铁骑,还是让白冀逃走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我等已重伤了它,希望主人给予属下将功补过的机会,属下定能将白冀的头颅带到主人面前。”
“急什么”,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如小河流水般从那人口中缓缓倾出,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但黑衣人却知道,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明白,这如天籁般优美的声音是出自怎样一个恶魔的口中。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白冀蛰伏多年,突然拼了命的离开,是为了什么”,那人依旧望着远处,语气似笑非笑,“或者说,是要去找什么人?”
乌云越积越厚,像一床厚实的棉被覆盖住天空。纯白的棉花吸足了污浊,孕育着雷电,等待着雨水降临的那一刻倾巢而下。
快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