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连一路上满怀心事,好不容易来到西院,却被告知各师傅要么正在做每日的功课,要么就在休息,根本没工夫搭理他。被集体放鸽子了,墨连忿忿地想,转头狠盯着蓝衣,很有几分讨说法的味道,谁知蓝衣毫不示弱,充分发挥大眼睛的优势,放出一阵“早知如此”的电波,轰得墨连外焦里嫩,几乎想转身就跑。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峙了片刻后,墨连妥协:“没关系,我去看看狂师傅,我敢打赌,他现在一定闲的发慌。”
蓝衣瞥了墨连一眼,正色道:“但愿如此,你自己去吧,我有事先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补了句:“保重。”墨连一脸的迷惑,不晓得蓝衣的话是什么意思。
墨府共分三个大院,主院,西院和东院、其中主院的构造最为复杂和富丽,是供主人家居住和接客的地方,东院是家仆和护卫们的住所,西院最大,是用来安置客人的。西大院中又分为好几个小院,个个精巧别致。或翠竹点点,流水高桥,或亭台楼宇,雕梁画栋,从一隅便可窥主人心思之巧妙。
墨连早问清楚了狂剑大师的住处,一路上也顾不得欣赏景色,直接往西院最靠里的葬花阁赶去。半路上看见府里的管事王伯,便停下打了声招呼:“王伯,我昨天带回来的那匹马怎么样了?”
王伯笑眯眯地回道:“二公子,我老王办事你就放心吧,我亲自给你的爱马布置了马棚,吃的全是上好的草料,喝的水也都是叫人验过了的,我还让东柱日夜守着……”
“王伯,”墨连忍不住打断道:“不必这么麻烦,就与普通的马一样待遇就好,只是稍加注意着些别出了什么岔子,那家伙可不老实。”
王伯一一应了,知道墨连要去拜会师傅,便又顺便交代了几句尊师重道之类的话,才摇晃着有些笨重的身体去了。
墨连长吁一口气,心道老人家还真是啰嗦,转身继续赶路。
一路上再没遇见什么人,墨连微微诧异,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怎么都没个服侍的?思量间已到了葬花阁门前,伸手去推门,门还未开,一道劲风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
墨连吃了一惊,慌忙侧身,只觉风刃堪堪滑过面门,来不及多做思考,反身向前一跃,又一记风刃穿过木门射了出来,两记风刃紧紧相接。墨连单手撑地落在一旁,看到之前立身之处的木门微微鼓起破开了些痕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若是跳得晚些,破的怕就是自己了吧。
扬声道:“狂剑师傅,这是给徒儿的见面礼吗?徒儿怕是消受不起啊……”说着一个旋身飞起,顺势抬脚扫上枝梢,长臂灌足气力用力一挥,一排零星的枝叶像离弦的箭簇般朝院内射去。
墙内传出摩擦的微响,随即狂剑大师如古钟长鸣般苍劲悠长的声音响起:“小子,你这回礼为师也消受不起啊。”与此同时,有细小的杂物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墨连仔细一看,竟是树枝树叶的碎屑。惊叹之余,不由得钦佩狂剑师傅武技之高超。
推门进去,入眼是一只半人多高的方形石鼎,一个满脸髯须的大汉靠着石鼎蹲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神情说不出的忧郁。正是狂剑大师。
墨连见状吓了一跳,感觉现在的狂剑师傅与刚才豪气冲天样子真是天壤之别,尤其他是这般神色,怎么看怎么诡异!
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忧郁哥”狂剑大师开口了:“小子,你舍得进家门啦?”墨连没料到狂剑会来这么一句,迟疑了片刻才道:“嗯……回来了。”
“好!”狂剑暴起一声,扯着大嗓门道:“陪我练两招。我来这儿这么些天了,一个对得上手的都没有,刚开始还有些个年轻汉子来找我切磋,现在竟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了,我这正闲得慌呢,你来的正是时候啊。”说完便一个飞身压了上来。墨连惊奇地发现狂剑又恢复活力了,只是这情况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瞬息之间,狂剑已晃到了墨连的身后,瞅准机会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记手刀,招式利落凌厉,不给对手一丝反应的机会。
墨连闪身躲过,一个蹿步到另一边,抬手就是一掌,狂剑轻松接住,趁势抓住他胳膊用力向上抡起。墨连面色不改,在空中一个扭身挣脱了束缚,紧接着一个大筋斗跟上。此大筋斗和一般的筋斗不同,是经墨连多次试验改进,由筋斗、无影步、劈山掌、无影脚等数种招式组合而成的。客观来说这一招式并不多么能够杀敌制胜,因为太过繁杂,破绽也较原式多,但妙就妙在动作的衔接变幻上,很能扰乱敌人,出奇制胜。
此时这招用在狂剑身上,果然打他了个措手不及,第一回合,墨连险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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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花阁外,假山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草堆后面,时不时探头四处张望一下,觉得安全后便再次缩回到草丛里。
过了许久,一人终于忍耐不住,压低声音叫了声:“牛哥。”
被叫做牛哥的汉子瞪了那人一眼,低声道:“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那人有些急了,快速说道:“你忘了咱俩来这儿是干嘛的了?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去,在这儿待得太久被发现了就大事不妙了。”
牛哥又瞪了那人一眼,沉声道:“你当我愿意这样?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忘了老二昨天是怎么回去的了?”那人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又过了不知多久,那人终于承受不住了这种等死似的煎熬,猛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由于劲头太猛,脑袋有瞬间的晕眩。摇晃了片刻,才算恢复正常,看了一眼目瞪口呆望着他的牛哥,肃声说道:“牛哥,从小我一直受你照顾,我很感激……”重新调整了下情绪,接着道:“那魔头手段凶残,你还有老娘,你得好好的……兄弟我这一去,多半是不能完好地回去了……”
“胡儿……”牛哥哭声道:“你……你是哥的好兄弟,哥啥都不说了,此去吉凶难料,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你不是常说要去红翠楼吗?等你回去,哥请你去逍遥个痛快,胡儿……”
“牛哥……你说话要算数……”
“算数,算数……”两人越说越伤心,最后差点抱在一起痛哭了。就在此时,葬花阁的大门忽然打开了,两人俱受了一惊,那神情好似见了阎罗爷来索命。
出乎两人的意料,出来的并不是阎罗爷,而是自家的二公子。只是这二公子怎么像刚跟人拼过命似的?
墨连看着两人变幻莫测的神情,掩嘴咳嗽了两声,问道:“铁牛,小胡儿,杵在那儿干什么呢?送来的饭菜呢?”
小胡儿反应快,立马提了两个大食盒跑了过来,墨连接手,笑道:“师傅说饭菜到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倒真给他说中了。”
小胡儿也只好陪笑,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公子,你没事吧?”
墨连闻言拍了拍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淡然一笑:“还好。”说完便拎着食盒进门去了。留小胡儿在后面看得心疼不已,少爷这么斯文瘦弱,何时受过这等待遇啊,扭头对蹭上来的铁牛动情地说到:“牛哥,这是公子替咱们受过了,咱们以后一定得好好报答公子才行啊。”
牛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注视着有些破败的大门重复道:“好好报答。”
突变发生的太快,不知怎的就从赴死变成了被拯救,两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面面相视了片刻后,欢欢喜喜地携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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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墨连的心情是复杂且万分沉重的。他终于明白蓝衣说的那句“保重”是什么意思了,也大概清楚整个西大院不见一丝人迹的原因了,全都是因为眼前这家伙精力过剩,逢人便想打一架发泄烦闷,又有积怨缠身,从而对自己持强凌若的事实熟视无睹!
想到前一刻铁牛两人感恩涕零的可怜模样,又看看自己,墨连决定深入了解事实真相,解开狂剑揍人之谜,还大家一个安全美丽的西大院。
狂剑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不停歇地往酒杯里倒酒,再倒进肚子里。见墨连不怎么动筷子,口齿不清地问道:“怎么不吃?”
墨连干脆放下筷子,问狂剑道:“狂师傅,你不会从下山就一直住在这院子里没出去过吧?”狂剑抬眼看了一下墨连,吃速不减:“若我说是你会怎样?”又给我猜中了,墨连心中窃喜,口中却说:“若果真如此,那定是和乱雨师傅打赌输了。”
狂剑闻言果然十分不爽,撂了筷子哼道:“就凭他,也配?我是不屑与他打那种下三流的赌,他也是存心诓我,不然凭我赌王的本事会输给他?”
墨连趁热打铁,接着问:“哦?什么赌?”
“就是……”狂剑比划着就要解释,但在看到墨连眼中闪烁的光亮时又停了下来,转手拾起了筷子道:“说了你也不懂。”
见墨连还要再问,赶紧转变话题道:“你功夫不行啊,在我手下只有挨打的份儿。”墨连一愣,心中顿时泪流满面:你知道我一直在挨打,还不留余力地从头打到尾,这是存心要我死吧?是存心要我死吧!
事实就是这样,从第一回合,墨连侥幸赢了狂剑半招,之后便一直处于下风,好几次还差点给他打死,这让墨连很是怀疑胜的那次是不是他故意放水,好让自己继续陪他打,以满足他揍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