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府的女子，想也知道乔一会是怎么个处境。所谓箭射出头鸟，乔一的威名在门人之间传得虚幻，久而久之她便有了个妖女头衔。
不过当金蝶把这事告给她的时候，乔一半星火都没冒。她不喜玩弄勾心斗角，大家对自己怕而远之反而值得高兴。
府内无事，乔一得空便跑去集市上转悠。她与金蝶说定，若是有人寻，就在院子里最高的那棵树的枝桠上架一只风筝，她见了会赶回来。树上若是空的，她便在日落前回来。
这个不大不小的集市从属于羽府，受羽府治理。羽夫人算得上良心，收的税租合理，对商铺的管治也尽到职责。
茶馆的小二知道乔一是羽府的门人，对她的态度都好了三分。“小姑娘，你怎么从羽府出来的？以前可没见过你这个年纪的独自出府。”
“自然是有事了，羽夫人的吩咐我可不敢告诉你。”乔一故意用手背掩了掩嘴。
小二立马刹住话，甩甩手道：“我不问，不问了。”
“我问你个事呗，你有没有听说过连家。”乔一磕着花生米，假似不经意地问道。
“这连家何人不知，当今五大家族，连家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小二说罢向乔一挑眉，“你这次出来莫非也是来调查这个的？”
“也是。”乔一心中揣度，看来还有人来问过。“自然，你有什么消息可不要藏着掖着，尽管说来，我定不会亏待你。”乔一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这钱还是连霁给的，也算没白用。
小二把汗巾往身后一甩，“钱倒是不必了，你多点几个肉菜就行。”
乔一爽快，见他不坑人，没多想随口报来：“来只叫花童子鸡，再来一盘羊蹄子，一条辣子鱼……”报完菜名，又道：“这么些肉食我一人吃不下，待会儿你取两盘拿去吃吧。”
他也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爽快大气之人，没多会儿便和乔一称兄道弟了。“前些日子，来了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抓着我问有没有见过生人。我在这街角每日阅人无数，见没见过自然清楚得很，可我的确没见过受了伤的男子。”
有人喊他收桌，小二小跑几步过去收拾完菜盘，又很快回来，继续道：“后来听一个卖药的客官抱怨，那些家伙躲在他药铺里蹲人，过了好些日子才走，据说他们是连家人。本以为他们就这么走了，谁知几日后又来了，抓着我问这边是否有个神婆子，能施巫术治伤，还会改人心智。”
“你怎么答的？”乔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据小二所言，连霁应是回了连家。不知他找了什么借口，可那些人没信，便又找来证实他的话。
“我哪里听说过什么神婆子，我告诉他们羽府这边女子众多，会点医术的不少，说不定他们把那些有治愈灵技的女子当神婆了。”小二讲得口燥，喝了口茶说道。
乔一舒了一口气，“除了我还有谁问过此事？”
“昨天来了两个汉子，一胖一瘦，也向我打听了此事。”小二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这两人铁定是军队里来的。”
“这你也能看出来？”
“那可不是，他们手腕上……”小二的话说到一半，人愣在了原地，“小姑娘，你去角落躲躲。”
乔一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推到墙角。之后一威武壮汉突然冲进来，一脚把她原先坐着的桌子踢翻，桌上的菜盘砸落下来碎了一地。
那人壮地跟头牛似的，掀完一桌，又去掀另一桌，可谁也不敢上去阻挠。
小二像是见惯了这情形，等他把屋里桌子掀得差不多了，才缩着脖子挡在他面前，“李老爷，我们都是些小本买卖，你这一来把客人吓跑了，我们更还不上钱了。”
“不还钱还有理了，我说过明日之内你若再还不上钱，我要把你妹妹抓去卖了。”那位李老爷吹着两撇小胡子，伸手将小二推倒在地，随后像个没事人一般大摇大摆走了。
“小二，你没事吧！”乔一上前要去扶他。
“小姑娘，你别过来，小心扎脚。”小二的声音已经沙哑了，掩面坐在翻倒的桌子上。
乔一不懂怎么安慰人，而且她似乎帮不上忙，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又过了一会儿，小二的心情才平复。站起身默默收拾桌椅，面带忧伤地看着乔一道：“你一口菜也没吃上，只付花生米的钱就行。”
“我点了什么菜就付多少钱，不能占你便宜。”吃没吃上乔一真无所谓。“你先说说，那个李老爷是谁，他做这档子事你不能告去府衙吗？再不行，羽府也不管？”
“谁也管不了，是我家欠了他钱。”小二叹了一口气。“每月都得还，到不了头。”
“哪有这样算的！”乔一气愤难平，这世上竟然还有还不尽的债。
“他开了家申运赌场，当时我爹被人迷了心窍，欠下了一屁股债，至今也没能还上。这些赌债越滚越大，我每月只够还个利息。”小二语气里尽是无奈。
“没法了？”
“没法了。”
……
乔一付完餐钱，继续上路转悠，想着能不能让那李老爷尝些苦头。
正走着，路被挡了大半，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几撮人正围着看热闹。乔一忍不住好奇，往前凑了凑，却还是看不到最里边。于是问一旁带着孩子的妇人：“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造孽啊，那个小乞丐要被打死了。”那妇人用手捂着身边孩子的眼。
听到“小乞丐”三个字，乔一眼前忽然一黑，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可千万别是阿四。
事实往往不会如人所愿。
人群中央竖着一根朱红色柱子，阿四瘦小的身躯被绑在上边，人已经不像人了。他胸口一片鲜红，皮肉翻飞在外，触目惊心。
抽鞭子的是一名刀疤男子，他提着皮鞭一道一道劈打在阿四胸前，新伤添在旧疤上，声音刺耳，伤口刺目。
乔一的眼泪随着鞭子的起伏滚落不停，脑袋飞速转着，她要救阿四，必须，马上。
快点想，快点想……快点想啊，乔一。她催促着自己。
她转身奔去申运赌场，抓起街边一捆干柴爬上房顶。顶上的烟囱多年不用，里面积满了树叶片子和烧剩下的黑沫子，一点火很快燃起了缕缕黑烟。
乔一又立刻折回人堆里，蹲下身冲四周喊了句，“申运赌场着火了，人都跑了，满屋子是钱，快被捡光了。”
这里人多耳杂，你看我，我跟你，听见这喊声也顾不上真假一溜烟全跑去了。
趁这空档，乔一赶紧把阿四解下，拖着他去往之前的茶馆里。
“小姑娘，这人是谁？怎么浑身是血？”小二见了阿四的伤势浑身颤抖，但他没有阻拦，而是领着他们去到楼上的房间：“是谁下这么狠的手？一定会遭天谴的。”
“我也不清楚是谁，不过他是我认识的孩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乔一将阿四的衣服扯开，“你这儿有药没有？”
“有，有，我去拿。”小二立马出门找药。
等给阿四上完小二拿来的药，乔一提着的心才放下了些。“万幸，这伤要不了命……我晚上还得回府里，还请大哥帮忙照顾，钱我肯定会付的。”
“就算不提钱我也会帮忙的。”小二脸上一阵喜悦，“知道吗，今儿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就刚才，申运赌场着火了，”
他当乔一不知，故作玄虚道：“以前多少人放火想烧它都不成，要知道原先这可是个鞭炮坊，最防火的。好不凑巧，谁也想不到那烟囱里竟然堆了火药，一着火就灭不下来。一定是老天在帮我，对不对？”
“恩。”乔一心想，这也成！她不过想引人离开，顺便给李老爷添点堵，谁料变成小二口里的老天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