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秦之卿细细地想了一遍,只觉得这一切都理出了头绪,孙瑜也明白了,只匆匆告了别,便催着下人去旁边的车行租了马车急急地赶回家中,想来是要去告诉他的娘亲了。
秦之卿看着孙瑜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他丝毫都不值得可怜。
这世上,人作孽者,天必诛之,孙瑜这样,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
虽然理出了头绪,可是秦之卿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可是安子冉并未想太多,他从戎几年,并不愿意去夺接触这些大宅门里勾心斗角的事情,只作揖也告了别,便骑着街边的一匹枣红色的马疾驰而去。
秦之卿在霜儿的扶持下进了马车,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安子冉不想,不代表她也未曾想,首先今日阳光明媚,若是那铜钉恍然在路中央,那车夫怎会看不到?
若是看到了?怎么不驱马避开?
就算是张姨娘有权有势,可是这惊马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若是一惊之下连自己都赔了命,那就算张姨娘给他再多的钱,没命花用,又有什么意义?
那铜钉也不可能是开始就钉在马蹄上,不然那马也不会到这里才惊……
想到这里,秦之卿只觉得奇怪。
那马早不惊晚不惊,偏偏等到自己的马车这里才惊,可是这一切偏偏又能用巧合说过去,再不济也是孙瑜的事情,跟自己并无什么关系。
不管怎样,都不应该扯到自己身上,秦之卿皱着眉,在脑中又将事情理了一遍,明明每条线索都对上了,可是就是觉得心下惴惴不安,不由得揪紧了自己的帕子。
霜儿看到秦之卿这样,也是十分着急,想了半晌,不知道如何安慰,只道:“小姐别想太多,来闻闻这车中的香气定定神,今日这暖香闻着觉得格外清新的。”
秦之卿听了霜儿的话,也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也说不定,便依了她,细细地闻了闻香,这才默默地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待这马车看过了雪儿,慢慢地驶回了秦府之后,一个黑影这才悄悄地跃入了马车中,将里面的香灰细细地闻了闻,拿出一块帕子,悄悄地包起一些来塞进怀中,一个闪身,便不见了。
待这黑影走后不到三刻,便又有一个女子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将旧的香灰倒进怀中的手帕里,然后又从怀中拿出一块包好的帕子,将里面已经燃好的香灰倒了进去,这才揣着怀中的旧香灰,慢慢地走了出去。
待女子走后,那个黑影才复从梁上出现,他盯着下方的马车沉吟半晌,才飞了出去。
是夜。
微风习习,树叶的阴影在月光的照射下影影绰绰,枝干在空中轻轻地晃动着,发出细小的声响。
突然,纤细的树枝被一只黑色的鞋子踩中,那人以树枝借力,单脚在枝头轻轻一点,便腾空而去。
霜儿已经在秦之卿的门前睡熟了,头垂在胸口前,一点一点,正当睡的香甜,突然感到一片黑影向自己笼罩而来,心下一个激灵,堪堪睁开了眼睛。
一张放大的男性脸庞出现在霜儿的面前,她骤然受惊,一时张着小嘴失了声,只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张脸。
那张脸的主人并未露出什么表情,只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比出了一个“别出声”的样子。
是……睿王世子!
霜儿傻傻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上次小姐中药,便是这位世子救了小姐,可是这次……
这次小姐并未出什么事情?世子夜闯小姐深闺,又是为了什么?
霜儿想了一下也想不出源头,只压低声音道:“还请世子见谅,小姐正在休息,世子若是要见,还请明日再来。”
安子墨看到了霜儿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
“还请霜儿姑娘行个方便,我与你家小姐有要事相商。”
“就算是有要事相商,还请世子注意男女之防。”霜儿依旧像是个小母鸡一般,张开双臂,护在秦之卿门前,道:“小姐日日与我同行,我怎地不知小姐与世子有何要事相商?”
倒是个忠心的丫鬟。
安子墨赞许地看了霜儿一眼,知道护主,的确是个难得忠心的,只是……现在的事情,耽搁不得。
他在心中暗自思量了一下,便飞快的伸出手来,在霜儿的后颈处轻轻一按,霜儿顿时便睁大了眼睛,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慢慢地飘落在了地上。
“阿来。”安子墨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霜儿,低声叫道。
旁边的树木阴影处突然闪现出一个黑影来,见到安子墨,便立即跪地道:“世子有何吩咐?”
“抱着这个丫鬟去旁边的小榻上休息吧。”
“是。”
阿来得了命令,飞快的上前抱住已经被点了睡穴的霜儿,急急地放在了旁边的小榻上,然后一个闪身,便又消失了踪影。
看到无人阻拦的门口,安子墨满意地点点头,大刺刺地推开门,迈了进去。
秦之卿的闺房布置和其他女子并无什么两样,甚至要更简洁许多,鲜少能看到那些少女的绸缎,更多的是普通的灰色或者其他素色,梳妆台上只放了一盒香粉和一盒胭脂,旁边的小篮中还放着未做完的女红,案几上一张白纸铺开,上面写满了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秦之卿睡在床上,床边有两条素色的帘子低低垂着,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个人形。
安子墨轻轻走上前去,将其中一条帘子掀开,就看到了秦之卿睡着的脸庞。
她的睡脸并不十分安慰,细细的眉拧着,脸色一片肃穆,眼睑下的眼珠飞快地动着,看得出来似乎在做着什么不好的梦境。
看到这样的秦之卿,安子墨的心中骤然揪紧了一下。
要过着怎样的日子,才能就连这睡梦中都不得安宁呢?
正看着,却发现秦之卿似乎突然紧张了起来,她翻了个身,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小小的鼻头皱了起来,她张口似乎欲呼出什么,却又狠狠地逼着自己闭了口,那排细细的牙齿,眼看便要咬在那殷红的唇瓣之上。
看到秦之卿闭口的那力度,便知道她若是真咬到了,必然要咬破自己的唇,安子墨情急之下,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指,压在了那细软的红唇之上,秦之卿的牙齿如期而至,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指上,那纤细的牙齿仿若带了滔天的恨意一般,在他的手指上狠狠地咬着,咬破皮后,点点血迹深处,沾染在秦之卿粉色的唇上,看起来像是上了天然的唇脂一般,红的十分耀眼。
安子墨情不自禁的伸出另外一只手来轻抚了下秦之卿细嫩的唇,那点伤痛对于多年习武的他来说,并无太大的痛楚,他正抚着她的唇瓣,就看到那双本来闭的紧紧的眼睛眨了眨,慢慢地睁了开来。
他急忙将自己的双手都放至身后,并后退了两步,这才平复了刚才突然而至的慌张。
秦之卿眯着眼睛,又伸出手揉了揉,这才懒洋洋地唤道:“霜儿,给我倒杯水来。”
话音刚落,一杯水便送至身边,
秦之卿闭着眼睛,满足地扶着水杯喝完了一整杯水,才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面前,可是这一看,却乍然被吓了一跳!
“世……世子深夜来访……可有要事?”半夜起身便乍然看到一个大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刚才还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整杯水,给了哪个深闺女子,也都会吓的口齿不清,秦之卿勉强还能说出话来,已然算是不错了。
安子墨仔细地看着秦之卿难得露出的,慌乱失措的脸庞,这才笑了笑,眯着眼道:“确有要事。”
“霜儿呢?”秦之卿想了一想便发觉不对,平日里若是有事,霜儿必定第一个叫自己,可是现在霜儿竟然没通知自己,难道……
看到秦之卿警觉的眼神,安子墨心下有些不悦,难道自己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霜儿姑娘无事,我点了她的睡穴,睡上几个时辰便好了。”
呼……
听到霜儿无事,秦之卿这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来,可是对于眼前的世子,虽然他多番救了自己,可是这夜闯深闺的行径,也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她用被子意思性地遮掩了一下自己,道:“世子还未说有何事情。”
反正自己的睡脸都被看去了,现在去遮也没什么用处,而且这世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强人所难的类型,若说美人,那宫中多了去,自己这样,也算不上天仙之姿,只怕还没到被世子深夜入闺房得了清白这么一出。
安子墨也看出了秦之卿的遮掩不过是表面意思意思,不由得唇边溢出一丝笑容,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道:“此物为何?小姐何不看看?”
秦之卿坐在床上接过布包,小心打开之后便发现这包中不过是一包香灰罢了,不由得心中起疑虑,这世子深夜前来,难道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一包香灰?
看到秦之卿疑惑的眼神,安子墨这才侃侃道:“这香灰并不是随便人家的香灰,而是今日小姐在府中马车上燃的香所余下的香灰。”
这香灰有问题?
秦之卿想到今天下午自己的疑虑,不由得精神一震,细细地查看起香灰来,可是没有霜儿在,她看了半晌,也未曾看出这香灰中究竟含着什么问题。
不由得抬头问道:“世子可知这香灰中到底有何乾坤?”
“自然是有的。”安子墨拿起这香灰,在秦之卿鼻下一晃,道:“今日小姐可曾觉得这香与往日不同,格外清新?”
“的确是有。”秦之卿细细地回想了白天发生的事情,肯定地答道,“但是霜儿懂医,若是这香灰中有了问题,霜儿定能第一时间发现,她若没有发现这香味有异,定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香确实无太大问题。”安子墨好笑地看着秦之卿疑惑的表情,这才缓缓地道:“这香料中,尽量多放了些气味浓重的香料,是为了掩盖一样对人体并无害处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