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日，秦之卿正在绣花，却听到门口传来雪儿的通报声，说是芳菲和涟漪过来，请自己去六姨娘那说说话。
秦之卿放下绣绷，心下称奇。
这天是要下红雨了不成，从小六姨娘便交待自己无事不要去她的院子，说自己秦府年纪最长的小姐，总去一个姨娘的院子里有失体统，若是被人看到了，还以为自己不认嫡母了，今天倒是吹了哪边的风，六姨娘让自己去她的院子里了？
秦之卿略略整理一下，便带着雪儿，随着芳菲涟漪进了六姨娘的逸霜苑。
六姨娘的院子倒是气势十足，十几个丫鬟婆子在四下忙碌着，她目不斜视地进了正门，便看到六姨娘坐在贵妃椅上向她招手，桌上摆了好几道糕点，喊道：“卿儿，你怎的也不来看娘，娘在这里总是念你念的紧。”
念自己念的紧？
秦之卿脸色古怪。
最近身边总有这么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让自己搞不懂他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只得道：“之前不是姨娘不喜欢卿儿来这里吗？”
六姨娘被噎了一下，才强笑道：“怎么会，娘说是那么说，可不是那么想的。”又拿起一块桂花糕道：“这是姨娘吩咐妈妈亲手做的，快来尝尝喜不喜欢。”
秦之卿坐下，伸手拿过那块桂花糕，仔细地想，这六姨娘该不会直接在里面下毒吧。
但是又想着自己来的这一路遇到了许多丫鬟婆子，以六姨娘的个性，就算是下毒也不会下的这般明显吧，便默默张口吃了，心下暗自想，已经两年了，不知道霜儿的药理学的如何了，自己身边没个会认药的还是不好，哪天万一这六姨娘真的起了歹心想给自己个痛快，自己只怕也扛不住的。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一般的毒药腥味甚重，那无色无味的毒药几乎就不存在，她不过是一介姨娘，哪里有本事弄来那种毒药。
秦之卿在这边想，六姨娘则是在一旁慈爱的开口道：“卿儿，我打小便是疼你的，你也别见怪，我这人只是不会说话，但是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姨娘说，姨娘为你分担便是。”
这六姨娘怎地这般奇怪，秦之卿一边想，一边顺从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姨娘。”
六姨娘又递了一块白糖糕，道：“你还小，李氏和你隔得远，我是生你的，自然最懂你，有些事情跟李氏讲她未必能懂，但是过来跟娘讲，娘也能帮你出出主意。”
秦之卿咬了一口白糖糕，依旧垂着头道：“知道了，姨娘。”
看着眼前的秦之卿软硬不吃，六姨娘不禁有些头痛，这副木头样子，怎么提点都不通，又不好多说，便只得道，“姨娘就说这些了，卿儿有别的说吗？”
“没了，姨娘。”秦之卿依旧温顺的道。
“那芳菲涟漪送二小姐出去罢了。”六姨娘揉着额头，要不是今天必须得告诉她这些，她才懒的再和这个小蹄子打交道。
这个小蹄子不知道是天生克她还是怎么着的，怎地这般好运气，每次都能躲过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
看着秦之卿离去的方向，六姨娘的眼底露出些许阴狠，这一次，我看你还能不能躲！
秦之卿一头雾水的出了六姨娘的逸霜苑，越想越觉得最近的事情都透着蹊跷，先是这苏白无故出现在清晨的后院里，后是这六姨娘叫自己去说了一通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六姨娘究竟是想做些什么，秦之卿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边走边想。
正走着，便听到有人在吟自己的那首《桂花词》，不由得向那处望去，只见苏白手执折扇，在不远的凉亭中悠然信步，吟完了那首诗，又吟了一首秦之卿其它的诗词，然后思索了一会，便俯下身在凉亭石桌铺开的白纸上写着什么。
秦之卿看了一会，发觉苏白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便转了身准备回院，正迈了两步，就听到远处传来少年清脆爽朗的声音，道：“秦小姐！”
秦之卿叹了口气，转过身去，福下身，道：“苏公子。”
苏白的笑容干净爽朗，看到了秦之卿，疾步走来，道：“多日不见，刚才正在吟诵小姐的诗词，小姐便出现了。”
“嗯。”秦之卿实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便只淡淡地点了头。
苏白见状，忙道：“刚才对小姐的诗词颇有些见解，写在了纸上，望小姐前来观看。”
秦之卿抬起头来，苏白的眸中透漏出了一股真诚，含笑的唇角看的出有些紧张，又有些强作镇定，不由得点头，道：“也好。”
“太好了。”苏白笑的像是个得了糖的孩子，急急地引着秦之卿去了凉亭，拿起了两张写满了字的纸，献宝似的道：“小姐的诗词心得我写在了这里，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小姐指点。”
秦之卿看到那两大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楷的纸张，倒是有些惊讶。
又接了过去，仔细地看着。
看着看着，又默默地抬眼看了眼苏白。
苏白笑的一脸阳光，似乎在等着被夸奖一般。
倒是下了功夫的，秦之卿在心里暗自点头，对两首诗的见解都十分独到，不亏是解元，这般实力，明年的秋试只怕是榜上有名。
但是仔细想了一会，似乎自己十一岁这年秋试的状元榜眼探花里都没有一个叫苏白的人，转念一想，又觉得也许并没有中三甲，便也不做多余的说法，只道：“见解独特，公子果然真才实学。”
苏白见状，急忙邀请道：“下次可否一同对诗？”
一同对诗？
秦之卿本想拒了，又想，这人对自己的诗词竟是有这番见解，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的，便答应了。
便道：“何时？”
苏白见到秦之卿终于不像从前那般拒绝自己，更是笑逐颜开，道：“三日后我和妹妹一同在太松院等你。”
“也好。”听到苏白的那个妹妹也在，秦之卿倒是也不多想什么，看来还是自己太多疑了，若是有女眷在，还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自己和男子一同也无太多不妥，何况这男子，怎么算也是自己的一个远方表哥，于是便定下了。
过了三日，秦之卿略略收拾了一番，便带着雪儿去了太松院。
太松院里摆设都较为新，是老太太来之前差人去买的，摆设风格也和李氏的正屋差别较大，这秦老太太似乎自知和儿子关系并不太好，平日里也不喜欢丫头婆子服侍，只带着身边的那个叫流月的丫鬟贴身服侍着，平日里下人去了都见她在念佛，也不喜欢被人打扰。
太松院旁边的两个小院便是苏白和妹妹苏芊的住所。
秦之卿进了太松院，便看到苏芊迎了出来，道：“哥哥本来今日要来的，结果突然被秦大人叫了去，不过半晌便会回来，我们两个倒是可以说说话。”
说完，便急忙又进院子里端了糕点和茶过来，这来来去去也没个丫鬟过来帮手，下人们也都只看着。
秦之卿皱了皱眉，心想这是作何，又不是没有丫鬟婆子照顾，何必自己事事亲为，便道：“没看到苏小姐在忙吗？怎地没人去帮忙？”
“无事无事。”苏芊甜甜地笑了笑，“我觉得和姐姐有缘，就像是姐姐的亲生妹妹一般，我这人就是有这个习惯，若是碰到有缘的人，我便愿意伺候。”说罢俏皮地皱皱眉道：“姐姐难不成当我对谁都这样不成？”
姐姐？秦之卿失笑，她看样子好像比自己还小两岁，竟然叫自己姐姐？便不动声色道：
“怎会，我还以为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不尽责，妹妹若是喜欢，便留着吧，只是这端茶倒水还是下人做的活计，妹妹还是少做为好。”
“我愿意伺候姐姐，这是我的福气。”苏芊又是一笑，将桌上的东西摆好，这才拍拍手，坐了下来，道：“我和哥哥都仰慕姐姐多时，只怕姐姐不知道，姐姐的才女之名都传到东县那边去了，如今能和姐姐这般的人物相认识，这真是妹妹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得来的。”
这话别人听了定然是舒爽百倍的，只是秦之卿听了倒是无甚反应，只说了一句：“妹妹过奖了。”
心下暗道：难不成这苏家的人都是喜欢奉承人？怎的这妹妹和哥哥一模一样，竟然这般会奉承别人。
这苏芊一番奉承，见到秦之卿并无太大反应，只得倒了茶，道：“姐姐快尝尝，这是我从东县带来的香片，味道和京城的差别有些大，我特意泡了些来，看姐姐喜欢不喜欢这味道。”
盛情难却，秦之卿喝了一口，只觉茶香蔓延，回味带甘，便放下了杯子，用帕子轻擦了擦嘴角，道：“果然好茶。”
“姐姐喜欢便好。”苏芊看到秦之卿喜欢，更是异常欢喜，急忙从房中拿出一个布包，道：“之前不知道姐姐是不是喜欢，便包了一包，等姐姐尝了，若是喜欢便送些给姐姐，若是不喜欢，我就只能将这个包扔掉了。”
“怎会不喜欢。”秦之卿道：“这茶味道这般特别，只怕是当地少有的名茶，怎会嫌弃呢？”
苏芊笑着又从头上拿下一只看起来就颇为贵重的点翠簪子，塞到了秦之卿的手中，道：“这是我哥哥曾经托人送我的点翠簪，跟京城的多数点翠方法不同，看起来也特别些，今日我觉得跟姐姐有缘，便将此簪送给姐姐，做个纪念。”
“这怎么能收？”秦之卿眼珠转了转，心生一计，想要试探试探这个苏芊。
无事反常即为妖，若是经了自己的试探，她还不露一丝马脚，要么是心性真的单纯，要么就是城府深沉，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
“怎不能收？”苏芊一副着急认真的样子，“我与姐姐有缘，礼物只看情意不看价格，我喜欢姐姐，这支簪子便要送给姐姐，就算是哥哥来了，我也定然不会改了心意的。”
秦之卿的眼珠一转，含笑道：“那就谢了妹妹的美意了。”将那支簪子拿在手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果然是成色极好的点翠簪，秦之卿点点头，顺手从头上拔下一朵廉价的珠花，道：“妹妹莫要见怪，姐姐今天出门也没有带什么好的东西来，头上只带了几朵珠花，只能拿这珠花送给妹妹了。不过妹妹也说过了，送礼不看价格只看心意，相信姐姐诚心与妹妹相交的心意，妹妹是能够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