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顺天府内,刘大人已经为秦之卿看座,这位是秦侍郎的嫡女,他并不敢冒犯,又唤师爷重新上了茶,秦之卿听到门外的喧嚣已经散尽,这才慢慢地出门,找了条人少的路回家。
第二天,秦府四小姐和黄公子的私定终身的传闻成为京中又一大消息,知情者说的条条是道,还列举出了种种证据,一时间秦之锦不收女戒的名声传扬在外,比之前的几次都更加厉害,六姨娘散尽了银子,都止不住外面的流言,只得不断安慰躲在府中日日哭泣的秦之锦。事后她虽然也派人去查,只是那黄公子本就是秦之锦雇来毁了秦之卿名誉的,她查出来便不敢再查,只塞了银子,辞退了秦之锦雇佣的几个下人,她知道若是被人知道庶妹雇人损嫡姐清誉,只怕这秦之锦再如何说,都无人敢娶了。
这事查到这里,便只能作罢,秦慕回来还大火了一通,说朝中同僚们纷纷嘲笑他有个不知女戒为何物的女儿,还拿那首“君须待妾年华至,一顶红轿入门来”的诗词嘲讽他,一怒之下对秦之锦动了家法。
无论秦之锦如何辩解,秦慕也已经不愿去听,又罚她禁足两月,月例半年,抄女戒一百遍。
本来这事到此也已经了了,谁知道那黄家公子还真是个混世魔王,竟然真的胆敢拿着那个荷包到秦府来下聘,还扬言要定婚约,秦慕怒火满腔,最后暗自找人断了黄家的财路,搞的那黄老爷焦头烂额,又逼他出了京城,这才作罢。
只是看到秦慕这一番作为,秦之卿的心中却有些思量。
这个爹爹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冷情,至少现在对于秦之锦还算是仁至义尽,但是上一世的自己过的那般凄苦,怎也不见得这秦老爷伸出援手?
想想又觉得,这秦之锦自小就会讨他欢心,多些心思也算不得什么,便也再无多想,只作罢了。
只是多亏了安子墨帮忙,自己承了他一个人情,却也因此将秦之锦打的再难翻身,若是没有他的帮忙,只怕这黄家小子会拿着秦之锦的荷包在秦府门口吵闹是自己的,这样一来就算自己后面摘干净了,也难得惹上一身骚,哪有现在这般撇的干干净净,这份情,自己只怕早晚是要还给他的。
不过自己这般做,也太莽撞了些,倘若两位世子不肯帮自己,还将自己塞给他们的纸条公布于众,那只怕自己也逃脱不了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想想便叹了口气,暗自警告自己,就算将来有机会将对手打的翻身不能,也不能再这样莽撞的去赌了,这赌对了就罢了,若是赌错了,只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秦之锦因此事便沉寂下来,倒是那秦之致不知道受了什么嘱托,倒是最近来的勤了些,这秦之致若是算起来,今年也不过才七岁不到,这六姨娘一心让秦之致来自己面前,不知道想讨得什么好来。
过了几日,秦慕难得得空在家,秦之卿想到了老夫人的事情,便在请安的时候问了,只是秦慕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只草草敷衍了她了事。
秦之卿十分不解,转而去问李氏,这才问出了端倪。
原来这秦老夫人从前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大儿子秦慕和小儿子秦武,秦武天资略愚笨些,秦老太太本就是苦寒人家小户出生的庶女,并无什么大家见识,但是却极其偏宠自己的小儿子秦武。秦慕的爹爹,也就是秦之卿的祖父早逝,家中没有什么收入,老夫人对于秦武的偏疼就更加明显,有些什么吃的喝的用的都要秦慕让给秦武,只是秦慕并不愿计较,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后来这老太太竟然做出了一件糊涂事,这才让秦慕心寒,从此与老夫人分了家。
当时李氏是个大家小姐,一眼看中了秦慕,逼着父亲让自己少聘下嫁,最终她的父亲答应了,谁知道秦老太太看到自己的大儿子有了这么好的机缘,便想着大儿子天资聪颖,又会读书,只终有一日会飞黄腾达,少不得女子喜爱,但是比起大儿子来,小儿子就要可怜很多,也没什么天资,若是这般,只怕将来娶不到媳妇,这个李氏没什么权势,只是家中有钱财,将来跟了小儿子,就算他不中功名,也再不缺钱财花用。
思前想后,便做了个蠢事,她去外面偷偷买了蒙汗药来,婚礼上将掺了药的酒给大儿子喝,看到大儿子睡下后,便将这事告诉了小儿子,让小儿子去洞房。
谁知道秦慕早就打听过了老太太买蒙汗药的事情,当秦武正准备推开门去跟李氏洞房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两人在新房门前大吵一架,秦武供出了老太太,秦慕登时心灰意冷,这才与老太太分了家,借了李氏的盘缠进京读书,最终一举中状元。
因为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做事不妥,这么些年来也未曾和他联系,给小儿子娶了房媳妇,加上秦慕虽然和家里并不和,但是每年送来的钱还是十分足用的,便也安了心,守着疼爱的小儿子过日子,谁知道前段时间传来消息,说是秦慕的弟弟秦武去世了,老太太操办了秦武的丧事,便准备进京来和秦慕一家人团聚。
听完李氏说的,秦之卿这才了然,不由得暗自思量。
原来竟然有这般过往,怪不得自己提起老太太的时候秦慕这般表情,只怕是换了自己,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想着这老太太,秦之卿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六姨娘。
这天下间也许果真有如此偏疼儿女的娘亲,怪只怪自己命运不济,竟然出生在六姨娘的肚子里,才会落得上一世的下场,想罢,又叹了口气,还好这一世李氏对自己依然故我,想起她当年少聘下嫁,不由得觉得她也是个性情中人。
秦之卿回到房里便悄悄地遣了福儿打听,后面福儿回来道,说是在老爷屋里伺候的婢女春香说老爷收到了书信,本来说是老太太一个月后就过来,不知怎地突然要在庙里斋戒一年为秦武祈福,这才让老爷缓了口气。
想着老太太依然还要一年才来,倒不如自己好好做做准备,自己的生日在年头,秦之锦的生日在年末,中间隔着李氏和秦慕的寿辰,若要自己不被秦之锦不甘寂寞的名声牵连,只怕自己得多做些功夫才是。
想到这里,又苦苦地埋头于诗词画作,万般努力起来。
秦之锦受了这般严重的打击,倒是沉默了许多,每日被六姨娘关在院子里绣花读书,倒是再也没有来过秦之卿的院子假心假意的叫姐姐,只怕也是从这件事里学到了什么。
倘若她自此再无风浪,再也不插手干预自己的事情,秦之卿倒是也没有什么闲暇心思去找她麻烦。
这一世可再也没有了京中惊采绝艳,风头独劲的秦府四小姐,她若是识相,就该好好韬光养晦才是。
过了几日,又听到秦之锦房里的素儿趁着二小姐和雪儿都在午睡的时候,在二小姐的外厢房里偷了一支簪子被二小姐发现了,当下大怒,说那支簪子今天刚带过,大意了一点放在了外厢,又是相府小姐苏晴罗所赠,意义非常,还说大意一次便被偷了簪子,可见平日里这些奴才都在盯着她房里的东西,二小姐震怒之下再无平日的慈善,连身旁的大丫鬟霜儿求情都不管用,将素儿立了新的卖身契直接卖了出去,还卖了几个当时在院子里当值的丫鬟婆子,这才渐渐息怒。
因为秦之锦在被禁足,晚上找不到素儿遣人来问的时候,秦之卿这才向她道歉,还承诺再买三个大丫鬟还给她,又顺势要走了素儿旧的卖身契晚上偷偷在房里烧掉了。
六姨娘知道了急忙去寻,可是那素儿已经被卖掉了,卖身契也被秦之卿找秦之锦拿走,已经在牙婆手里转了几道,不知被卖去了哪里,消失在了人海里,再无踪迹可寻。
时间匆匆过了一年,年尾就是秦之锦的生日,平日里六姨娘总是要大肆操办,但是今年却也只是敷衍着过了,到了年初,又在准备秦之卿的诞辰。
比起现在越发不得宠的六姨娘和秦之锦,秦慕的心反而渐渐归到李氏这边来,李氏本就保养得宜,现在不过三十多,并未显出老态,手下又有两个有才的子女,倒是更得了秦慕的心。
这日是秦之卿的诞辰,热闹的大肆操办之后,秦之卿有些疲累的回房准备休息,却见到已经沉寂了一年的六姨娘来到了自己屋里,顿时摆正了有些僵硬的身子,准备看看这次她还要说些什么。
没想到这次六姨娘却并未说什么,反而是嘱咐了秦之卿,她已经年过十一,明年就要开始准备着手订亲的事宜,若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尽量与她这个做娘的说说,她怎么都会为她努力觅得个如意郎君之类。
秦之卿看了看天色,忙了一天诞辰的事情,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太阳还稳稳地挂在远处的屋檐上。
她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今天太阳没有从东边落下,难道是这六姨娘真的开了窍,想要履行履行那从来都没有履行过的母亲的爱吗?
想着想着,她又笑了一下,怎么可能,自己真是这段时间清闲过头了,这种女人,平白无事的,又怎么可能希望她对自己还有母女之心呢?
便只笑着说知道,六姨娘也未多说什么,又叮嘱了两句,这才离开了秦之卿的院子。
过了几日,秦之卿便把这事情抛在了脑后。
一周之后,就是老夫人回来的日子,早已经派人通知过了,下人们也早就整理好了太松院,是离主院最近的一个院子,又向牙婆买了十几个合用的大小丫鬟,这才等着老夫人的归来。
一月十八便是老夫人回来的日子。
秦之卿换好了衣服去向李氏请安,却难得看到秦慕一早便在李氏的府里,平日里秦慕都在自己的书房办公,只有午膳晚膳的时光才会过来,秦慕脸色略差,李氏温顺地站在秦慕身后为他捏着肩膀,半晌,秦慕才阴沉着脸,道:“走吧!”
秦慕、李氏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门口,便开始等着老夫人的马车。
过了一会,便听到了马蹄的声音,一辆朴素宽大的马车便停在了秦府的门口,赶车的车夫跳下来,一个俏丽的丫鬟手脚麻利地掀开了车帘,将老夫人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