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
接连几日的大雪,似乎也将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给冷冻了下来。
无论是“棋盘街一案”,“沧澜山一案”,还是随着司徒大人执掌大理寺之后所带来的连串效应,都瞬间没了动静。
朝堂不在出现议论的声音,坊间也因为临近的新年,而变得忙碌起来。
人一忙,许多东西就顾不上了,何况还是和自己无关的事。
可与之有关的人呢?
书房内点起了炭炉,还不只一个,可板直了腰坐在那的李寺正却依旧感觉到冷。
那一张纸条上的内容让他心寒。
坑爹的云天宗!
竟连对方能够应对两个六品序列也不通告,而且还一招一个,想想自己和那个被他骂的老奴才又有什么区别,真是脑袋长屁股上了!
怎么没想到云天宗为了保全名声会把事情极尽遮掩,自己蠢得无可救药,竟然相信他们所谓的卑鄙手段。
那三个傻子死得不冤,李沉也死得不冤,唯独自己,真是冤得很。
最悲哀的是,恐怕那位李小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这洛阳之地,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地想为她出气,哪怕因为玩火,玩死了自己。
“李大人,要咱家代劳吗?”
炭炉并不是为他准备的,而是坐在对面的白脸太监受不得冷。
这大风雪的天还得出来办事,早就一肚子闹心,可不办又不行,那既然要办,就得办得好看。
他可不像李寺正那老管家,又想事情办得利落,自己又不动手,所以你看,最终办砸了吧。
包括对面那蠢货也是。
杀人这种事呀,还是得亲力亲为,才能干得漂亮,干得安心。
所以哪怕天气再冷,他也得忍着,就算自己不动手,也得好好盯着。
他可不想让某些人失望。
“李大人,别想了,咱家能到这来,您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在大理寺这么多年,这样的事还见得少吗?痛快点吧,越胡思乱想就越不想死,越不想死,这过程呀,就越痛苦,你看...”
砰。
一声闷响。
怕冷太监回过头时,原本还端坐着的李寺正已经趴在书桌上,双手垂落,在他还温热的手上,挂着一个空了的玉杯。
怕冷太监抽了下鼻涕,双手在炭炉前互搓,叹道:“活受罪呀。”
良久,他才起身走到尸体旁,将食指探到对方的脖子上,摇了摇头:“你说你,不是便宜了王小雀嘛,整一个傻逼。”
一收袖,把双手藏进里面。
裹紧了身上狐裘,紧绷起面容,对他来说,外面的风雪才是恐怖的存在,这里边的事,算得了什么。
......
......
“四四六,大!”
“我去你大爷,姓燕的,你这小子今日出门的时候是不是踩狗屎了,怎么每盘都有你份!”
燕来不理会那叫嚣的虬须捕快,心安理得地捞过自己该得的银两,下巴往门外一抬,正经道:“三宝,替你赵哥找堆狗屎来,让他踩踩。”
众捕头大笑,看着那已经输得红眼的同僚在那狠抓头发。
“我说赵爷,您干脆也别置气了,燕兄弟下哪你跟着下便是,你看咱们。”那叫三宝的捕快建议道。
“滚一边,瞧你那德性,赢个几两银子而已,还真是有奶就是娘了。”
那三宝不干了,数了数袖子下的银钱,认真道:“六十七两了。”
旁边一位捕快也插上话来:“我这快五十了。”
“不多不多,整整七十,我说今儿个出门就瞧燕兄弟脸上满面红光,今日肯定有喜事,这望气之术啊,你等还是要学学。”一向习惯神叨叨的捕快卖弄道。
听到有大气运的家伙在这坐地杀,耳朵灵的客人都凑了过来。
燕来看了眼满脸黑线的摇骰人,随手捏起五两银子,朝大的位置丢去:“这次不灵光,探探路,你们别瞎跟。”
话虽如此,跟赢了几把的赌客们可不想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至于那些新凑过来的也有不少毫不犹豫地跟上。
那先前输得上火的虬须捕快一直在犹豫,直到最后人家喊买定离手的时候,才一把将十余两银子推了出去,也是大。
噗嗤。
三宝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来的捕快假装看不见,倒是那虬须捕快自个挂不住,解释道:“你他娘的笑什么,这是老子想买...”
“一二四,小!”摇骰人一脸兴奋地报出竹筒下的数字,好像只战胜地公鸡般,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这不趾高气扬地看向燕来,那意思好像在说,还敢来嘛!
“我操!”话还未说完的虬须捕快气得就想翻台,要不是明白这赌档的后台自己惹不起,以他脾气早就砸场子了。
“姓燕的,你存心玩老子!”这不,只能把气撒在那小子身上。
燕来一耸肩,怪我咯,微微一笑:“哥几个,差不多就行了,咱们得回了。”
“怕死的东西,有咱在谁敢来杀你。”虬须捕快逮到了由头呛他道。
燕来不置可否,把银子收入袋内,抛了抛:“九出十三归,要不要?”
“你!”
虬须捕快气得脑袋都要着火,三宝眼疾手快,当即拦在两人中间,打起了哈哈:“动口不动手,动手往赌桌,我十二归,十二归。”
“去你大爷的。”
闹哄哄的捕快们最终还是决定跟随燕来离开,或许人多眼杂,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能够居高临下的二楼上,那扇稍微打开了一道缝隙的木门后,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们。
何神眼坐在那张象征他身份的案台后,看着被传唤进来的燕来,脸上露出一种若有意思的表情。
这少年还真是让人惊喜连连,且不说他在习武上那匪夷所思的增长速度,以及超乎常理的越境杀人本事,现在最意外的,莫过于他竟然和宫里有关系。
难怪看不起这小小六扇门,原来早有出路。
燕来抬头,有些糊涂,却知应该不是坏消息。
“想杀你的人死了。”
何神眼不冷不热地把事情告诉了他,倒像是会猜到这少年接下来的反应。
果然,燕来没有让他失望,听闻后只是微微一愣,随后点头:“还真是好消息,那现在我可以走了?”
见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他又问:“还有事?”
何神眼嘴角微微勾起,有些冷意:“你不是早就知道?”
燕来摇头:“我又不是神仙,为何得无所不知。”
“可你是个聪明人,或许是我见过的,非常聪明的人。”
燕来面露无奈:“何大人...”
他第一次这般称呼对方,可刚要继续,案桌后的男人抬起了手。
“莫悲亭要见你,宫里的太监就在外面,你随他一起去吧。”
燕来顿时不安:“那是等我的?”
何神眼见他表情不似有假,再次问道:“你真不知道?”
燕来耸耸肩,以他的脾气,一向没兴趣去唤醒个不愿醒来的人。
“现在明白了,你应当高兴才是。”何神眼不解。
“换了你被个太监叫入宫,能够高兴起来吗?”
何神眼一愣,突然醒悟过来,明白这少年在胡思乱想什么了,不由得哈哈大笑,眼泪都要飙出来。
那一直站在院内等候的太监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没好气道:“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