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重庆城门
城门,永远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在混沌的光阴里,那副褪色的容颜……
一座座城墙及古建筑,在霸气、俗气十足的现代建筑前,显得那样可怜。
这些代表了城市历史发展轨迹的城门,少了它们,这个城市便变得贫乏,没有底气。
重庆古城建有十七个城门,不仅在中国,而且在世界上亦属少见。中国其他诸多历史古城,东西南北城墙,一般辟有四座城门。古时的重庆城三面环水,一面依山,地形复杂,地势蜿蜒崎岖,不能像其他城市那样方方正正地筑城墙,正南齐北地辟城门。只能因地制宜、随山就水的城墙,也成就了重庆城十七座城门的传奇。
据考证,据宋史记载,南宋嘉熙二年(1238),彭大雅帅重庆,为抗击凶悍的蒙军侵犯,筑有洪涯门、千厮门、太平门、薰风门、镇西门五座。以后各朝各代都按当时军事、交通的需要,分别筑有城墙,辟有城门,但又都很不“系统”、很不“规范”。集重庆城门之“大成”者,乃明朝洪武年间的重庆守将戴鼎。戴鼎在镇守重庆期间,把前人修筑的城墙、辟的城门进行了大规模的加固、修缮,并新构筑了临江门等重要城门,完成了重庆城门“系列”的建设工作。
那时的人都颇为迷信,崇尚风水。相传戴鼎筑城辟门时,请了一个高明的“风水先生”看地形测风水,并按“金、木、水、火、土”五行来确定辟门的方位,以“九宫八卦”之象来确定辟门的数量。据《古城重庆》记载,戴鼎筑城辟门时,就有意识地按照九宫八卦之象安排“九开八闭”。
古重庆的房屋大都是竹木捆绑依山而建的吊脚楼。重庆气候炎热,房屋密集,极易失火,火灾历来是重庆的一大隐患。十七道门,有九门是专供力夫挑两江河水入城的水门。后来,城内火灾频生,官府认为乃水门洞开不能制克火星之故,便将八道水门统统封闭。五行之中“水”是克“火”的,故而人们便将靠江的朝天门、千厮门、临江门、通远门、南纪门、金紫门、储奇门、太平门、东水门等九座规模较大的“水”门“开”着;将翠微门、太安门、人和门、凤凰门、金汤门、定远门、洪崖门、西水门等八座“旱”门关闭着,且除金紫门与储奇门外,每两座“水”门之间夹一座“旱”门。如朝天门、东水门之间夹翠微门,东水门、太平门之间夹太安门等等。如此一“开”一“闭”地连成一个环状,寓意以“水”克“火”,防止火灾的发生,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况和人们的良苦用心。
过去重庆民间广为流传的一首《重庆歌》,可使今人能够领略古城重庆昔日十七道门的风貌:
朝天门,大码头,迎官接圣(开)。
翠微门,挂彩缎,五色鲜明(闭)。
千厮门,花包子,白雪如银(开)。
洪崖门,广船开,杀鸡敬神(闭)。
临江门,粪码头,肥田有本(开)。
太安门,太平仓,积谷利民(闭)。
通远门,锣鼓响,看埋死人(开)。
金汤门,木棺材,大小齐整(闭)。
南纪门,菜篮子,涌出涌进(开)。
凤凰门,川道拐,牛羊成群(闭)。
储奇门,药材帮,医治百病(开)。
金紫门,恰对着,镇台衙门(开)。
太平门,老鼓楼,时辰报准(开)。
人和门,火炮响,总爷出巡(闭)。
定远门,较场坝,舞刀弄棍(闭)。
西水门,溜跑马,快如腾云(闭)。
东水门,有一个四方古井,正对着,真武山,鲤鱼跳龙门(开)。
因着特殊的地理环境,重庆的门,大多临江而立:开九门中,朝天门、东水门、太平门、储奇门、金紫门、南纪门、临江门、千厮门等八门临江,与渡口码头相接;闭八门中,翠微门、太安门(即如今的望龙门)、人和门、凤凰门、洪崖门、西水门等六门也临江。
重庆历来是长江上游水路交通枢纽,江边码头林立,商船穿梭频繁,旅人来往如鲫。仅仅是临江门,从上往下数,就有大码头、煤码头、粪码头、石灰码头、砖码头等。除了“开九门闭八门”外,当时尚不属于重庆城的黄花园、大溪沟、牛角沱、菜园坝、黄沙溪以及江北、南岸也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码头。
当年,重庆码头相当的热闹。江边樯桅如林,船篷相连。岸边的街市店铺相依,人来人往,青石板小路被磨得光润发亮。天未亮,码头上油灯闪闪,炊烟袅袅,卖早食的开始叫卖。深夜,小街上的酒馆、茶馆、烟馆、妓馆灯影闪烁,招徕着南来北往的行人。
重庆码头就像重庆城的嘴,不停地吞吐着,重庆也就在这样的吞吐中发展起来。如果没有这些码头,也就没有今日的重庆。
在城市码头的吞吐间,蜀中、西南乃至整个长江流域的城市文化在这里交融,加上重庆自己独特的市井文化,形成了重庆独具特色的码头文化。
过去为我们关上了大门,未来将为我们打开窗户……
旧时重庆人的生活,多半是围绕城门展开的。岁月沧桑,历史变革,戴鼎筑城辟门已六百多年后的1927年,为拓展重庆的城市空间,重庆第一位市长潘文华主持成立了新市区管理局。此后,重庆城墙纷纷被推倒,那十七座城门或拆或毁,狭小的渝中半岛向外扩展,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重庆城。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得以保存下来的只有东水门和通远门。
现在,就是年逾耄耋的老重庆人也无法说出十七座城门的准确位置和模样了,沧桑的皱纹里,湮没了斑驳的记忆;透明的阳光中,浮动着历史的尘埃。
九开八闭的重庆城门,留给人们的只是朝天门、储奇门之类的地名和茶余饭后的龙门阵话题而已。
风生水起朝天门
唐代诗人王维倚立在港口沿江石栏,居高临下观赏“朝天汇流”胜景,曾留下“水国舟中市,山桥树杪行。登高万景山,眺迥二流明”的画图一般的诗句。
品读着诗画,我们仿佛听到那混和着纤夫浓烈的汗味和粗犷的笑声,看到桅樯如林的码头上穿梭的人群和忙碌的纤夫,那曾经组成重庆最有代表性和最生动的一道风景——夹马水!
朝天门码头,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传奇之地,重庆繁华的重要见证。难以想象,如果没有朝天门码头,重庆如何能够在过去被人了解,在现在被人牢记,在将来得到证明。如果没有朝天门码头,让重庆人骄傲自豪的码头文化从何而生,重庆人如何能带着一身豪爽的袍哥气质走遍大江南北。
正是风生水起的朝天门襟带两江,壁垒三面,气势雄壮的气质,给重庆添上许多传奇色彩。
两江汇流,凭水而兴的朝天门码头历来是商贾云集之地,自古有“左右夹两江,上下十三邦”之誉。吞吐源源不绝的物资,三教九流集结,流金岁月里翻腾一幕又一幕的风云际会,凸现朝天门的繁华热闹。
今天,夹在指头间的朝天门牌香烟,体现出重庆人对朝天门码头的推崇。现在的朝天门码头,比过去的朝天门码头更加繁华热闹,已经成为重庆一个的标志。邻近的全国十大工业品批发市场之一的朝天门批发市场为朝天门积攒了很多人气。各式各样、各种档次的服饰、生活用品都可以在那里找到。
朝天门,这个混杂着草莽豪气的码头,既是行色匆匆的旅游者的驿站,也是重庆人喜欢的休闲之地。
外地人记忆中的朝天门,就是电影《烈火中永生》中的模样,远景是细雾笼罩下的重庆,显得神秘莫测……近景的江姐身穿旗袍,从码头上面沿着高高的台阶款款而下……
今天的朝天门码头,那简单的木结构房屋早已被钢筋水泥所取代。暮色降临的时候,去朝天门码头吹风,会看见重庆这个城市的“真身”。看对岸高高的城市森林在夜色中灯光点点闪动,灯光的倒影游走在江面上。听江水拍岸的声音,闻夏日空气中潮湿的味道,沉迷于抚今追昔的感觉,茫然不知何世。青色的嘉陵江水,像一个美人出嫁般,静静地从脚下流过,半推半就地投入长江的怀抱,青青黄黄,江水泾渭分明,形成了一条分水线,向下游走了好远才拥抱在一起迤逦而去。
夜晚的朝天门充满了魅惑,两岸的照明灯把长江照得通体透亮,停靠在码头上的“金碧辉煌号”游轮循环播放着让人怦然心动的广告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好耍不过重庆的金碧辉煌。”
华灯照耀下的广场流淌着时而慷慨时而柔情的音乐,广场人头攒动,老人组成数个方队,忘情地跳着热闹而动作有点滑稽的“巴巴舞”。情侣坐在石凳上窃语,年轻的母亲推着孩子散步,棒棒、保安和外地游客填满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他们周围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热风和震耳欲聋的各种噪音。
朝天门码头是城市草根阶层的天堂,虽然作为城市中心的解放碑区域就在不远的地方,但是对低收入人群和外来务工人员来说,这里似乎有着更多乐趣。最典型的重庆世相和高档商业区、欧式一条街混杂,围绕着码头和城门展开的市井生活,蓦然间,江河与码头所代表的变幻沧桑,让我明白重庆人笑看风云的人生态度。
位于重庆半岛的东南尖端的朝天门为重庆沿江九门之一,公元前314年秦将张仪灭巴国后修筑巴郡城池时建其雏形,三国时期诸葛亮的大将李严又予以加筑,明朝戴鼎于明洪武四年(1371年)扩建大城时正式建造命名,为历代官接皇帝圣旨的地方。明代筑城开门,九开八闭共十七门,其中八门发展为商业码头,以朝天门为最繁荣。
历代古都多建在洛阳、长安(今西安)、开封、燕京(今北京),由京都到重庆的最近线路,应该是川陕路。只因当时由四川剑阁、广元至陕西沔县只有鸟道,难于行人,“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历代帝王派出的使臣只得舍近求远,经陕西或河北、河南,再经湖北,在宜昌逆水而上至当年传递圣旨和重要公文的驿站——“朝天驿”。当年朝廷派来重庆上任的命官﹑御差,都要齐集朝天门拜谢;离任的命官在离开重庆时,也在此恭请圣安,后启程上船。
朝天门曾经是最为权贵的一座门,内有接圣街(今信义街),还有圣旨街(今新华路),足见朝廷高官经常莅临。
多少年来,重庆的商旅、交通、贸易、婚丧嫁娶都系在了纤夫弯曲的身躯上,川江号子一路“哟……呵……”朝着“天字第一号码头”走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站在朝天门码头边,举目远眺。江心有石矶沉浮,相传大禹在古渝州娶涂山氏女,新婚三日离家治水,此后13年不入家门。涂山女伫立矶上,唤夫归来。龙王派神龟把石头拱高,使她看得更远。日久天长,涂山女的身子与石头化为一体,变成了江中这块“夫归石”。
拾阶而下,在长长的阶梯上,细细品味码头边的繁忙和喧哗,吆喝声不绝于耳。自有朝天门码头那天起,码头文化便在这个火辣辣的山城深深地扎下了根。
1927年,因修建朝天门码头,门上原书“古渝雄关”四个大字的朝天门旧城门被撤除。1949年“九·二”火灾使朝天门附近2公里的区域化为一片废墟,从此,朝天门仅余城基墙垣。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重庆成为战时首都,也是国共第二次合作的舞台,烽火连天下的朝天门码头成为抢运军队物资要津。作为中华民国抗战时期的陪都,重庆开始为世界所了解。但令人感慨的是,一部《红岩》一夜之间,让渣子洞成了重庆的代名词!朝天门所代表的真正的文化渊源渐渐不为人知。
今天,仔细体味现代重庆人忙碌生活中所透出的粗犷、奔放,一种草根文化——码头文化的痕迹依然显现。重庆人对朝天门的情感,就像成都人对茶馆那样难以割舍。当重庆人提起朝天门这一具有悠久历史的古城门、古码头,仍然有着无限的感慨。
走下码头,登上游轮,沿江而下,低头看江面及两岸高楼林立;登岸坐上缆车,缓缓而行,两江索道,凌空飞渡,左右穿梭;江面客船货轮,铁驳木舟,鳞次栉比,此静彼动。此时,耳边感觉依稀有了船工的号子……
依然临江门
怀旧,一种美丽,一种伤感。
临江门,一个时空相隔的符号。在炒米糖开水、五香茶叶蛋的叫卖声中,粪码头在雾气中渐渐褪去,充满一种别样的诗意和缠绵。
重重叠叠的老房子中,竹棚吊脚楼、棚棚屋、穿斗房,老屋的旧式天窗、屋前的丁子口老梯坎、临街搭建的露天厨房、洗衣台,低矮的教室中,破烂的课桌和衣着破旧的学生,大树上知了的鸣叫、老街坊的龙门阵,依旧熟悉、亲切。
层层叠叠的小房子中,卖凉虾的铺子,冠生园里的甜食、“大白兔”的奶糖和“娃娃头”的雪糕。青涩年华的青春散场、愁肠滋味、寂寞成长,如行云流水,聚集叠加在记忆的影像中,随意而遥远。
从重庆解放碑穿过地下人行道,右拐直走,出了地下人行道,就是临江门了。可如今的临江门只留下了个名字而已,城门早已湮没。具体位置应该在今天的魁星楼处。
临江门为重庆“九开八闭十七门”中的“开门”,过去并不起眼。过去的《重庆歌》里这样唱道:“临江门,粪码头,肥田有本。”这话的意思是:临江门是当时全市最大的粪码头,用于农业种植的肥料都是在这一码头转运到嘉陵江、长江其他支流地区的。从重庆城的地形来看,临江门乃重庆城的正北门,门外辖嘉陵江段水域。临江门往下,自古是悬崖。这里是重庆城易守难攻的要塞之一。就所有以古城门为名的地名而言,除朝天门外,临江门应该是最响亮的了。
临江门,存在于重庆人的心里。站在那里,俯视嘉陵江,深吸一口气,隐隐有属于重庆的熟悉气息:大量辣椒花椒簇拥起来的的鳝鱼老火锅,那说不出的醇厚与安逸,与百年前粪码头的特殊气息共同构成临江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