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瘫黑的嘴巴一直闭着,我怎么也无法将药灌到他的嘴里,这让我感到十分挫败。
话虽这么说了出来,但是冷陀子这人倒是挺奇怪,虽然有些怒火却也不大。
他说:“是啊,报应这不就来了么。”
我抬眸疑惑的看了他一下,他在一旁一边悠然的喝着茶一边道:“我想,小老儿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
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说:“前辈,咱俩要不要做个交易。”
冷陀子一听我这话,便十分警惕起来,盯着我说:“你小子又在想什么,我们可说好了的,治好了他的病你就将那画还给我,然后我们再也各不相干!”
我说:“你急什么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说:“哼!我不想听。”
我说:“你必须听听。”
他说:“不听!”
我说:“反正你救一个也是救,救俩也是救,你干脆把王爷求你救的那个人也一并救了呗。”
冷陀子听完此话,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跟我说的事准没好,呵,我可告诉你,这事情是一码归一码,救他我是被你逼的。救不救别人可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我想了想,手里依旧乐此不疲的给面瘫黑灌着汤药,但是没有一次成功过,道:“你怎么不想想,我是为了他才逼你的,我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若不是看在他是我朋友的份上,我肯定不会来打扰您老人家的。
但是,你要是不答应他的事情,那么他醒来后势必还会再来淋一次雨。而后他势必还会晕倒,那时候我是不是又得因为他来威胁你?”
“哈哈,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只要你把那副画交给我,我立马离开这个鬼地方!”冷陀子阴笑道。
停下手上的活,我望着这个没有半点医德的老头半晌,最终将头一摇,无奈道:“前辈,你这么说话就不怕我反悔?然后用一幅画要挟你做两件事?”
“一幅画买两条命,在老头我这是不划算的,大不了我不要那副画,你也别想救活眼前的人。实话告诉你,他得的疫病跟外面的还有些不同,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我能救得了他!”
我盘算了几下,觉得他这话说的的确有道理,而我这一次本来就做的有些过,随后看了一眼紧闭嘴唇的面瘫黑,心道:“面瘫,话说回来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一次我已算是仁至义尽,如果你活了还要如此执着的话,那我也无可奈何了。”
念此,我最终将碗里的药倒进了自己的嘴里,随后给他喂了进去。
我看不到身后冷陀子的什么表情,反正我是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如果要说感觉的话,那药还真是够苦。
这一场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而面瘫也一直在昏迷状态,有时候我照顾他时总会听到他嘴里在模模糊糊的念叨什么名字,然后附耳仔细一听,好像是在念“小九”。
我自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在念叨我,想必这是那位九娘的小名了,犹记得这厮唯一一次叫我名字的时候还是那日在茶摊边,被我喷了一口茶后叫了小爷一声大名,张不争。
三天过后雨停了,面瘫黑的烧也彻底退了下去,冷陀子告诉我他这两天估计就快醒过来了,我心头也终于跟着一松,随后将那副白衣飘飘的画递给了他,接着便一个人下了山,期间我嘱咐了他在面瘫醒来后别说是我照顾的他。
因为我始终觉得,我和面瘫的交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有没有矫情还两说。
几天的大雨让后竹山的景色看起来格外秀丽,这在北方是很少能够见到的。
我一路怀着无比愉悦的心情不久便进了城,进城后我就发现一个问题,不知是因为大家的病终于得到了解救的办法还是因为经过雨水冲刷的缘故,总之望星城此刻看起来格外兴兴向荣,焕然一新,比那良人特地安排的向荣多了一股真实,一股质朴。
街上到处都是叫卖声,还有小孩子的打闹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望星城原来是如此繁华宏伟且人口巨多的一个城市,并不比云城清静多少。
快回到驿站的时候,小眼尖的李子一眼便发现了我,随后他就一脸打了鸡血似的加惊讶的朝着我一路小跑过来。
“是小九公子,真的是您!”
我奇怪他怎么会这般样子,问:“小李子啊,你这是怎么了?”
小李子一边拉着我往一个地方走一边道:“公子,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啊!我家主子都快急死了!”
“哎呀,瞧我这嘴,说什么死不死的!”说着,他又将自己的嘴打了两下。
我心里咯噔一响,对啊,这几天都没有跟城里的人联系,子玉肯定是要着急了。
我说:“你家主子怎么样,现在还好吧?”
他说:“好什么好啊!从你不见开始,他就一直派人到处寻您,结果公子您怎么跟人间蒸发了似得,到处都寻不见,主子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你消失了三天,他就三天都没有吃什么饭!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听此,我再次心一沉,这小李子肯定言过其实了。
而当我们一路几乎是冲到子玉房间的时候,看到子玉的那一刹那我才明白小李子非但没有言过其实,反而还说的有些轻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想象不到一个人在三天里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原本向来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子玉这一刻看上去格外憔悴,脸色微微苍白,外加他身上依旧穿的没什么色彩的水色精锻,看起来更加脆弱。再猛然看到他的人,的确是瘦了好大一圈。
其实在前面那些日子子玉就整天忙碌,基本顾不得自己,那时他便瘦了很多,再经过这三天的折腾,估计彻底的垮了下去。
“小九!”
子玉忽然看到我,目中先是一喜,接着便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我瞬间目瞪口呆的像个木桩子一样僵硬的站在了那里。
“小九,你这几天跑哪去了,我派了好多人找你,都没有找到,我还以为你……”
说着,子玉的声音就有些低沉,而愣了半晌的我终于打了个机灵反应了过来,然后将手抬了起来也抱住了他,拍着他肩膀道:“哎呀子玉,让你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别难过了别难过了!”
这一幕小李子识趣的退了出去,很快就只剩下了我们二人。
此刻我的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因为感到子玉是真的在紧张自己,而后连我的鼻子都是一酸。
子玉最后放开了我,见其眼中真的噙满了泪,这看得我有些膛目结舌,这厮怎么还跟个女孩子样,说哭就哭了!
见此,我不禁打趣道:“子玉,你莫不是一直是个女儿?这眼泪怎么说来就来了。”
子玉听此脸色一黑,挖了我一眼道:“你这几天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很着急。”
我说:“知道知道!”
子玉见我这个样子,只好无奈一叹,道:“长这么大,除了无忧以外,你是我唯一的一位朋友,我不希望你出什么事。”
我们在椅子上坐下,他又给我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说:“小九,以后不管去了哪里,记得告诉我一声知道么?”
我接过茶不断的点头,道:“知道知道!”
这一次的子玉跟以往带给我的感觉很不相同,至于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总之就是觉得他对我的样子似乎已经超越了朋友这个界限,可是那又是什么呢?
隐约间,我对这种变化感到一些茫然与惶恐,但是更多还是感动。
为了他不必再纠结,我绕开了话题,问道:“现在城里的疫病控制的如何了?”
子玉点点头,这时的脸色也松了很多,说:“差不多了,病情基本都控制了下来,只是有些严重的还是……”
我懂他这话的意思,也只好一叹。
“小九,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一愣,道:“你说。”
子玉皱皱眉,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一听此话我觉察出一丝不对,感到一些不安,而现在还能让我感到不安的有什么呢?对了,一定是锦瑟!
“是不是锦瑟出了问题!”我放下手里的杯子,迫切的问道。
子玉见我如此,眉头皱的更紧,最终还是点了头,接着他告诉了我一个几乎跟刚晴下的天空又阴云密布了一样的消息。
“那个叫做锦瑟的少年,在你走的那一晚便……便去了……”
……
灵水江的水很美,很清澈。说是一条江水,从远处望去更像一条美丽的湖泊,同那云女湖有几分相似。我想大概是因为这条江的另一端牵连着江南,所以被那里的水墨所染,也变得有了一番不一样的味道,就如那个对他一直给予了无限希望的少年一样,淳朴,充满灵气。
我从没有觉得一样东西这般沉重过,手里的瓷瓮装的不仅是一个少年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点东西,也是一个希望一个梦,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个梦的终点究竟在何方而已。
锦瑟的骨灰从我指缝中一点点的散去,随着清风飘进了灵水江里,接着便融着水跟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