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H市回到申城,顾行年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航班,但是陈遇南还是出现在了机场接他。
见面之后,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十分默契地肩并肩朝着出口走去。
到了车上,陈遇南才轻声地开口问:“你还好吗?”
因为当初他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更加能够理解顾行年现在的心情。
甚至可以说,感同身受。
顾行年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闭着眼睛假寐。
听到他的问题,眉心蹙了蹙,声音温凉地在车厢里散开:“还好。”
陈遇南闻言心里一沉,默默地叹了口气。
所谓的‘还好’,其实就是不太好,只不过,也死不了而已。
一路送他到家,因为是晚上了,陈妈又不知道他今晚回来,所以屋里一片漆黑。
下了车,顾行年没有立即往屋里走去,而是站在那里看了会儿。
心中起了一阵绞痛,他咬了咬牙挺过去,然后闭上了眼睛。
仿佛秦时还在,下一秒就会撒欢脚丫子从里面跑出来,噘着嘴巴问他:我的礼物呢?!
然而事实上,他等了很久,耳边除了陈遇南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陈遇南低声说:“有些人虽然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了,但是她们会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只要你不忘记,就一直都在。”
“你会经常想起她吗?”
顾行年微微侧目,眯着眼睛,淡淡地问。
关于陈遇南和他心里的那个人的故事,他其实一直都有所耳闻,但具体的细节以及八卦,他从未开口问过陈遇南。
这还是,第一次。
陈遇南也有些诧异,随后想想,大概是因为他刚刚失去秦时,经受了太大的打击,性情突变了吧。
他说:“我会啊,不是经常不经常的问题,而是每天都想,时时刻刻都想,有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那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既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她,也没办法让她起死回生,所以就一直这样,等到哪一天,我死了,这种走火入魔的想念,大概就会停止了。”
顾行年听完了之后什么话都不再说了,他以为自己能在陈遇南这里得到一个可靠的解决的办法,然而事实上,他和自己一样。
哪怕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也从未走出来。
大概自己也不可能走出来了吧,正所谓——情深不寿。
用情太深的人,往往都不会太长命。
不过没关系,自己也没想自己活得太长命。
这个世上所有自己在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样孤独地活着,也没有太大的意思。
——
进了门,顾行年没开灯,原本想要直接上楼去的。
可是陈妈听到动静走出来了,警惕地问:“是谁?”
话音落下之际,她便按下了墙上的开关,灯亮了,客厅里霎时一片灯火通明。
由此,陈妈也看到了刚刚进门来的人。
她愣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少爷……”她声音哽咽,慢慢地走上前来,眼眶都红了。
顾行年故作镇定,点了点头说:“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就出来看看。”陈妈泪眼婆娑,最近这些天,她一个晚上也没睡好过。
顾行年忽然走了这么多天,且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便猜到,他一定是去找秦时了。
可现在,他竟然是一个人回来的。
陈妈宁愿相信是秦时不愿意跟着他一起回来,也不愿去多想别的可能。
只是——
顾行年脸上的悲伤那么明显,他眼底的痛苦那么浓烈,任凭是谁,只要看过一眼,都没法不心疼。
尤其是对着陈妈,顾行年更是丝毫没有掩饰、
虽然她不是自己的母亲,虽然她跟自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是彼此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这么长,对顾行年来说,陈妈就跟亲人是一样的。
陈妈问:“大少爷,最近这些天,你是……去找秦小姐了吗?”
说完,她抿了抿唇,眉头紧皱,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改口道:“不,你是去找大少奶奶了吗?”
一直以来,在陈妈的心里,能配得上顾行年的人,只有秦时一个。
并且,现在童家已经彻底败了,童笙也已经从这里搬出来了,她更加可以肆无忌惮地称呼秦时为大少奶奶。
其实这个称呼,顾行年早就想让她改口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如今听到,却已经物是人非。
那个本该称得起这个称呼的人,居然不在人世了。
他想起来就觉得心酸,觉得心痛,“陈妈,秦时她……不在了。”
这是顾行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承认秦时已经死了。
并且,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陈妈闻言让后退了几步,整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过了好几秒,她惊声问:“大少爷,你说大少奶奶她、她不在了?”
顾行年点点头,已然说不出话来。
陈妈再悲伤再心痛,能有自己悲伤心痛吗?她是失去了一个当做女人一样的人,而自己失去的,却是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同时,还有自己和她的孩子。
当日秦非同发邮件要他做决定,他终是说不出口拿掉孩子这样的话。
所以,他最后回给秦非同的邮件只有一句话——她在就好。
只不过,秦非同收到邮件的时候,秦时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她在一个多月前就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这是顾行年心中的又一大遗憾,且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弥补自己了。
陈妈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整个人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她看上去,似乎真的比顾行年还要更加伤心!
顾行年忍得全身僵硬,终于没让眼泪掉下来,他说:“我有点累,先上去休息了。”
“好……”陈妈抽泣着,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大少爷你、你好好休息。”
顾行年点点头,放慢了脚步往楼上走。
夜已经深了,屋里只有陈妈一个人,周围安静得出了陈妈的隐隐的啜泣声还有他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
这种感觉,难免会让人心里起了阵阵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