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羽,这样……好吗?”
帐然望着远走的宫父,宋凌宇走近宫昔羽,小心的启口。
“哪里不好?”又是一个劝她向父亲低头的人,她只会更想反叛。
宋凌宇有些许受伤,疲惫的俊容溶入了无奈悲凉。懊恼自己的迁怒之举,宫昔羽缓下脸色,歉意的道歉,“对不起,凌宇大哥,我不该发你脾气!”
悲伤的眼眸里漾出笑意,闪动着无怨,“不需要道歉,能让你发泄,我其实很高兴!”
愧疚的别开眼,他的深情她根本无力尝还,眼里望见哭跪了半上午的宋水云,她开始转移话题,指着宋水云,她问,“凌宇大哥,她跪了这么久了,腿会受不了,你把她拉起来吧!”
索印含叉着腰边靠近边说,“让她跪吧,身体再痛也比不过心痛,也许这样,她会舒服一点的!”楚云已经基本平静,她也需要松口气,所以过来聊会天。
多年前父亲含冤受死,她们家人的绝望愤慨到如今依然历历在目,所以她能体会宋水云的痛。
“痛苦是不能沉迷的,越沉越痛,好像她懂却又不想懂!”宫昔羽出口的话似在说宋水云,也似在说自己,晶亮的黑眸染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说不清确切属于什么,是蓝色,也是火红。
“你就别感慨了,过去的都过去了!”纤纤玉指微使劲戳了她的眉心一下,不赞同她为此继续折磨自己。
“是啊,昔羽,我看过了这段特别时期后,你不如出国旅游一倘吧,国内闷久了,你应该很不习惯吧?”宋凌宇也趁机提起这个他一直不敢提出的提议,他要安排一次求婚的旅行。
“最近可能不……”宫昔羽的话被背后传来一阵劈里叭啦响声打断了,其它二人也迅速回头,入眼就看到疯狂失控的宋水云,她狼狈不堪的爬在地上,抓起手边任何可以抓得动的祭品打向阶梯下方。
“去死吧,你去死,你没资格来!滚,滚!”暴怒扭曲了清秀淡雅的面容,怒得发颤的红唇嘶吼着。
顺着她一路毛的物品看去,阶梯之下狼狈闪躲的人影令所有人皆是一叹。
她来干什么?
顺着阶梯一阶阶而上的是单语洁
她正小心的避开一件件相继搏命砸过来祭品,此时心头没有恼怒,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当初不管谁错多一点,如今活着的只有她,这就是她的罪恶,也是罪该万死的最好理由。
听说宋扬枫今天下葬,多年未现的愧疚心一时泛滥,说她虚伪也好为求心安也好,她只想到墓前祭拜,所以她来了!
只是想不到在下葬后四个小时的现在,走了一堆,墓前还会有这么多她不敢面对的人,有宋水云,更有慕雨。
可是来了,也撞见了,无论何等难堪只怕都是应得的,这是亡者的在天之灵吗?是报应!
嘴角已现苦笑弧度,她视无畏毅然的往上继续攀爬一层层阶梯。心底的愧疚使然,让她不敢抬头望向墓前几人,低垂入目所及看到了腥红的血,原来是手肘被飞散的碎酒瓶划破伤,眼望一条条顺着手臂流淌而下的血痕,让她的心开始平静,那滴滴掉落阶梯的血滴像在替她一步一阶的磕着头。看着她完全感觉不到痛,反而欣慰而笑,萦绕在心头的点点懊悔开始变得释然。
这是她的忏悔吗?
她想应该算是吧!
而发狂猛砸的宋水云情况也没比她好多少,她不止伤了单语洁,更伤了自己,跪久动不了的腿无法施力,她就靠手腕之力支撑着拖移着身体,细嫩的血肉之躯磨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手掌心和膝盖全磨破出血,浅浅的血印映在她爬行的轨道上。
看不惯她的自虐,宫昔羽和索印含一人一边合力阻止她。只是发疯狂的人双目充血,眼底跳跃着挡我者死的冲天烈焰。还没抓牢她,宫昔羽和索印含几秒之内全被她尖锐可比刀片的指甲抓得裸露在衣外的皮肤血痕横行。
脖子和手臂都在不同程度上被抓伤了,现正火辣辣的痛,索印含冒火了,给宫昔羽一个发狠的眼神,两人力顿时大了几倍,也不管会不会弄疼她,总算制住了宋水云的疯狂。
宋水云筋疲力尽的被索印含两人死死扣在怀里,无力而为的她愤愤然的淌着泪,只是眼眸里的恨焰越形高炽,目光锁死单语洁越来越近的身影,她之所以停止所有反抗动作,她在等她走近,她要集聚体力一击成功。
只是宋凌宇不容许单语洁踏完阶梯,愤怒的走下阶梯去挡她,“你来这里干什么?回医院去,这里不欢迎你!”声调虽然冷硬如铁,当中却也有着不容察觉的无奈。
“我只想来拜拜,拜完了我马上走!”单语洁忍着揪心的痛,欠疚的望进宋凌宇隐恨强劲的眼眸,祈求道。
“你没资格,你滚!”她还敢说要拜山,宋水云还没听完她的话就开始崩溃,嘶声力竭的大吼,什么一击成功全丢到十万八千里外。宫昔羽两人可是费了比刚才多几倍的力气压制她的动作。
“你也听到了,你走吧,你身体也还没有好,回去养伤!”那淌血的手臂阶梯的一路血迹令他皱紧浓眉,语气同等冷漠强硬。完全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抓着她的手臂准备押着她离开公墓山。
被她押着走,单语洁苦笑着想,其实伤早在第二天就好了,只是她不想太快离开他,所以一直装病未愈。只是她不会说给他知。
被押下了五阶阶梯,她缓慢也坚定的挣脱他手掌的钳制,极为诚恳的再次请求,“你就让我拜拜,我现在终于知道有些地方我错了,他也一定在等我忏悔,他一定在等的。”
这是这双他总是不怎么拒绝的深情眼眸,自她的眼底感受到最真的愧疚无奈,他……无言了。他不明白自己对她更多的是恨,是怨,或是怜。如今他根本分不清,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面对她!
“我不准,不准,她害宋家的除非她死根本还不了,表哥,赶她走,赶她走!”宋水云看出了他的迟疑,痛心疾首的瞪着宋凌宇,流出的眼泪愤怒而且极度不甘。
“你走吧,真要拜也不一定要今天,请你离开。”出声的并不是宋凌宇,是压制宋水云的宫昔羽,它是看出了他的迟疑和难取舍,所以她愿意当那个红脸人。
“走吧!”毫无转寰余地的两个字出自宋凌宇。
单语洁痛苦的直视着宋凌宇眼里坚韧不移的决心,心里忍不住恨起宫昔羽在慕雨心底的份量,宫昔羽只需轻浅一句话,比她求十句都有用。她刚刚求来的那一点点犹豫,现在全没了,她失败得好彻底。
一方面她也明白宫昔羽在为她,也为所有人解围,但是出自宫昔羽这个情敌嘴里,她忍不住生气怨恨不已。气得全身不能自己的颤抖,因为他,她的自尊被她活生生的踩在脚下,这与想像和预计是完全不同的。
她没想到自己的心这么痛!变得难以呼吸!深呼吸空气压抑过后,她退而求其次,站在离墓碑十米下的阶梯上,远望墓碑上的相片,忍着五味陈杂的心情,鞠了三躬。再没有拖拉快而急的转身往下走。
她气得颤抖不稳健的离去步伐,让他以为她的伤还没恢复,以为她愧疚的顶着病体来求拜。望着越走越远的她,宋凌宇似铁坚硬的心软化了一层,对她的愤恨开始转淡,慢慢添入了更多的迷茫和苦涩。
局外人对他和单语洁其间难舍难分的情意看得真切,索印含极不赞同的挑起了眉,宫昔羽则忧心的垂下眉头。他和她,这样好吗?
直到掀起仇怨波涛的始作俑者离开公寓山,山上的他们再也看不见她单薄的背影,墓前剩余五人各怀心思叹了口气,有的恨,有的松口气,有的无奈,有的则忧心。
宋水云一直怒目瞪着宋凌宇,他对单语洁若有似无的情义让她愤怒得想骂人,但她却一直隐忍将恨转移进心里。
其它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继续相对无言愣站了数分钟,最后,索印含大事化小和事佬样,打破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我说,这样站着也不是个事。不如,宋凌宇你先送昔羽回家休息,她昨天才出院,今天还是不要再继续吹风的好!”
“那你呢?”宋凌宇已接受建议。
“不用操心我了,我还要安排公墓管理处把这里清扫一下再走,放心吧,她们两个我会负责提下山,你们也不用操心。”索印含灿烂一笑,偏着头望着各倨墓碑一角的楚云和宋水云两人。
“那我们走了,昔羽,走吧?”宋凌宇靠近宫昔羽习惯的搂着她的肩询问。
没有异意,给索印含一个告别保重眼神,两人相依着往公墓山下停车场走去。
“凌宇大哥,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有开车过来!”到了停车场,宫昔羽歉然的说。
“等我一会,我马上开车过来!”宋凌宇听而未闻,莫明轻松的笑着跑开,往自己的停车位去。
“不用了,凌……”他跑太快太远了听不到了,她闷吐口气只能放弃。
闷叹口气,轻轻的跺了右脚高根来发泄她的失望。她本打算自己开车去见迟诺,自从重逢他后,每次心酸脆弱,她都会想见他,不知为何,今天特别想他!难道是因为昨晚没睡好一直在想他的缘故吧?
很快宋凌宇的保时捷跑车已停在身边,他笑着摇下车窗,“上车吧!”
车在面前她只能上,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席上,他细心的帮她系安全带,拉扯回安全带扣,宫昔羽有些微抗议,“凌宇大哥,我可以自己来!”
“就今天这次吧,让我帮你!”宋凌宇昂起俊脸,笑容泛着微涩的期待。
宫昔羽最受不了他深情泛苦的笑容,柔顺的松开手,任他帮她系紧安全带。
“昔羽……”开车之前,宋凌宇一扫刚才的苦涩和莫明兴奋,说话变得忐忑不前。
“什么?”她睁大眼,含着浅笑耐心的等他再次开口。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这四个字犹如雷爆一样在她的脑子里炸开了花!热气和凉气自头顶和脚底出来,在心脏交汇,冷热撞击让她的心差点爆炸。
今天……是她的生日!
也是母亲的忌日!
她全忘了!
宋凌宇捧起她发冷的左手,深情的将他的生日礼物——蒂芬妮当季最新款限量版紫钻顶链,将它轻轻送到她的手掌里,心疼的眼神包裹她全身,“昔羽,你已经惩罚自己这么多年了,够了!今年开始,重过生日好不好?当然,我已经在扬名顶楼安排了直升机直飞无悠山墓园,我们先去祭拜伯母,然后就我一个人陪你过生日好不好?没有别人,我保证!”就是知道她拒绝庆贺,他才刻意闭开人前,就他给她庆祝。
她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没有痛哭,没有隐忍,她只是淡然的打开礼物盒,无神视线穿透那灿烂夺目的链坠,她在看什么,可能自己也不知道。
沉吟半晌,悲伤渐渐笼罩了她整个身躯,启口嗓音感染悲哀,变得何其沉重,她却以为说得云淡风轻,“忌日只需要缅怀,祭拜也不足以安心,那又何必。生日,不就是有生之日,我活着就够了!”
所以,母亲过世这么多年,她没有再过生日,也没有去祭拜任何一次,她当然想去,不过那是她替她们母女俩讨回公道之后,她才有资格去恕罪。
听到她的回应他是如此心痛与失望,他让她更愧疚压抑,逃避似的别开眼,再转回时,已经回归招牌清冽的天使笑容,“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凌宇大哥!”
说喜欢,手却毫不留恋的将珠宝盒盖上。这种闪亮珍贵的小物品如非必要,她从不多看一眼,因为没人会比她更多。
竹牙会旗下有一家上流国际的珠宝集团,每一季新品她都是第一个佩戴者。而且,他和TINA两个都同一性子,无论大节小节心情好,总之借着各种名头,给她找来各式精美罕见珠宝讨她欢心。
可是数目实在太多,第一次戴往往变是最后一次。此举浪费钱她也算不上喜欢,可是她的反对通常无效。无奈之余,也只能由着他们。她要做的只是在接到礼物时,说一句喜欢,他们就能够满足,安份一阵子不再搜罗珠宝给她。
听到她说喜欢,宋凌宇是满足了,可是她同时的话却也让他痛心不已,她这种防备外人的笑容怎么可以同样拿来应付他,他根本受不了,“昔羽,在我面前不需要坚强,我可以让你一辈子依靠,这辈子都不会食言的,请你相信!”
猛然无声的吸吸鼻头,她微垂着头隐藏眼泪,恨他总是能让她失控变得软弱,心绪翻转感动交杂痛苦,再次沉淀过后,抬起头,她又在逃避的假笑,“我累了哪都不想去,我想回家,可以送我回家吗?凌宇大哥!”
就这样望着他,他和她都没有变,可是感觉变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和他之间就多了这层跨不过的隔膜。对他,她已经没有全然的安全感,他的怀抱也很难让她像往常一样依赖。
是不想……也不敢。
“昔羽……”
不想再听他扰乱她心绪的话,她提高音量,“今天……”停顿放软声线,艰难的忍着夺眶的泪重重祈求,“我想一个人,可以吗?”
“好吧,我送你回家!”
她的泪逼退了他的坚持,忍着满腔的无力悲痛,沉沉的吐掉胸腔内的沉重,再没有言语,踩下油门,发动保时捷离开城郊公墓山。
宝蓝色的保时捷内载着两颗凄苦的心,急速行驶在静无人烟只剩孤寂的公墓山公路,路两旁是萧瑟泛黄的一排排树,望着这微黄一片,有人终于迟悟到——已经是秋天了!
难怪感觉衣衫变得单薄,皮肤总是泌凉一片。
只是秋意凉,又怎及人心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