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幕将启,夜色转浓,启明星的光芒独占天幕,大地经历着黎明前最后浓墨般的黑暗。
海岩,数十里曲折连绵海岸红,天与地沐浴着连绵细雨,十一月的海,并存着张狂和静谧,临海断岩的别墅二楼主卧室,落地窗紧闭,呼呼风声潮动浪涛声却清晰的传了进来,传进深眠人儿耳中,催眠般点滴渗入迷离的意识。
大脑渐渐浮现清晰画面,层层而至的海浪流连沙滩,浅海边缘海浪交互翻滚淹没,浪花拍打,回复平静,又继续拍打……
浪涛中畅游着什么,在游荡,在招唤……
长长的羽睫动了动,眼睑初开,迷离的黑眸中有着淡淡悲伤和——向往!
仿佛没有灵气的娃娃,缓缓坐起身,掀开床单,赤脚踏上冰冷的地板;木然的出了房间,楼梯顺阶而下,打开别墅大门,迎着门外冰冷细雨瑟冷狂风,走上灰黑色的断崖,在风中颤颤微微的顺着断崖的路走下沙滩。
风在吹,发在舞,单薄睡裙被风雨浸透,全贴在娇弱的身躯,雪白的脚丫走在灰黑色的岩石,尖锐的石子刺破柔嫩的脚掌,她不会痛也不会冷,迷离的黑眸迎着冷冽的风,透过迷雾的细雨望着前方,望着透出温暖蓝色光芒的辽阔大海。
无俱黑夜的通透深蓝大海,它温暖,它妖媚,它惑诱着她向它走近。
沙滩,走过长长的沙滩,踏上了浪,顺着这急切的引路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深海中央跳动的银蓝光芒。
海风传递着海特有的呼唤,她的心自在的雀跃,迷离的黑眸漾出归属的笑意,纤细的手掌伸向那跳跃的光芒,向它伸出手……。
“你在干什么?昔羽?”
背后嘶哑的吼声同时,冰冷的手被人从后包住,她落入温暖强势的怀抱,他身体强烈的震颤,震醒了迷离的她,她一副大梦初醒般迷蒙着眼,疑惑的望着胸口以下的海水。
“我怎么在这里?”
“你这笨蛋,梦游梦到海滩来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怕是会直接梦去龙王殿,笨蛋,笨蛋!”他仍在颤抖,想吼她骂她,都舍不得,只好紧紧的搂着她来安抚被吓得差点停摆的心脏。
“梦游,好像不是,我记得我好像听到了海的呼唤,它叫我来呀,我就……!”试着回忆,她能记得却只有呼唤最起初的记忆,但她肯定不是梦游,迷迷糊糊间下床时自己有三分清醒。
“宝贝,你的梦境都好有想像力哦!不过下次还是不要梦大海了,你看你全身快冻成冰棍了,我们快点回去!”怜惜的打横将她抱起,他摇着头取笑,不是不相信她,只是她说的太过无嵇。
“嗯!”她暂无异意的搂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疑问塞回心底,只是在离海的那一瞬,两条腿像被电击一样痛得骨头都裂开一样,她咬着牙忍痛也闷哼出声来。
“昔羽,你这是怎么了,脚掌被石子划伤了吗?”这是他能想到的原因,焦急的将脚步迈得更开一点,“我们马上回别墅,上药了就不疼了,先忍一忍!”
巨痛让她咬紧了牙关没办法出声辨驳,不是脚掌疼,是整条腿,从骨头内疼出来的。
看着她疼流下眼泪,他感同身受一样似乎比她更加疼,抱着她拼了命的跑,一口气冲上断崖路,也没顾得及换气冲进别墅,大跨步上楼梯回到主卧室,将她安稳的放在软床上,上气不接下气准备接着找膏药。
“你休……休息一下,顺便换……换件干衣服,我……我马……马上回来!”一句话分了几次说,气都吐不顺还固执留给她安心的笑,不等呼吸平顺就转出门找药膏去。谁叫他为了保密,又为了与她好好的培养感情,别墅只有他和她两个生物,什么事也只能亲力亲为。
倾城面容上满目的焦急发自真心,他的那份在乎让她的心温暖,纵使疼得冷汗直冒,颤抖着嘴角仍能扬起一抹笑,现在她可以暂时忘了他气得她多次抓狂的变态那一面。
痛楚一波波更强,疼得咬着唇抚上从骨子内痛出来的整条腿!
痛楚没有减少,但她忘了痛,掌下奇怪的触感让她无感的背脊都变得发冷,小心翼翼的往双条腿瞧,布满金色鳞片几乎已经看不出是腿的两条腿让她差点晕过去,
而同时极度恐慌的尖叫出来,
“啊——”
“昔羽,怎么了,怎么了?”辛洛万分焦急的嗓音自楼下传来,楼梯传来重重的踏步声。
不能让他知道!
这是冒进意识的第一个想法,忍着仿佛断骨般的痛,她撑着身体踉跄的跑进浴室,进入狠狠的关上门手忙脚乱的将它倒锁上。
几乎同时,撑到极限的腿像没有骨头软了下来,狠狠的栽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肘着地,疼得她眼泪再一次掉了出来。
待第一波火辣辣的麻痛过后,她狼狈的想撑坐起身,用腿撑着身体,没想到一滑,她又重重跌倒回地上。
全身没有一处不痛,她却顾不得了,翻转身她想确定自己的腿到底怎么回事?
入目灿金色的鱼尾吓得灵魂差点出窍,更凄厉百倍的尖叫声自她的肺内喷射而出,“啊——”
“昔羽,里面怎么了,开门开门呀,不会被人绑架了吧,我马上撞开门救你,你不要害怕不要着急!”总是玩笑口气的辛洛因她尖叫声中的恐慌逼失了自制,疯狂的拍打门板,拼命撞着门。
门板被剧烈撞击,脆弱的门锁阵阵磨响,仿佛随时都可断裂,哭叫得神魂都可错位,大脑内却仍有唯一清醒——她不能让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她变成了怪物,她不能让人知道。
“不要,你不要进来,只有我,你不要进来,不要!”不能控制的颤抖着趴在地上,虚软到无力的手强撑着身体,脱动笨重可怕的鱼尾爬到门边,苍白得像鬼一样的双手抵在门板,她不会让他进来!
“昔羽,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尖叫,有什么吓到你了吗?让我看看!”她凄楚的哀求让他停止了撞门,却不能让他放弃进房一看的坚持,她嗓音内的恐慌让他好心疼,她何等坚强,会慌成这样一定是大事。
“不要,不要进来,辛洛,我求你,不要进来好吗?”苦苦哀求同时,她将泪不能抑止的脸埋在地板和手臂之间。
她不敢看自身灿金耀眼的鱼尾,她不止不能接受,她还很害怕,她要自己的腿,不要这个怪物!
会不会以后她永远是这样的怪物?
她好怕,怎么办?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我不要……”抑止不住的恐惧逼得她像孩子一样大哭出来。
“好好我不进来,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昔羽?”他以为她哭是因为不要他进去,忙不迭的退一步哄。他天生就只吃软,更何况还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她的哀求他哪舍得不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好怕,我怕!”她哭嚷得完全失去自制,像个迷失的孩子。
“昔羽,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有我在你就不会怕了!”他是男人,心爱的女人哭得如此凄惨,他心急心疼得对着门板快抓狂了,他发誓等她出来,他一定将整间别墅的门全都拆掉。
“不要,你不要进来,你不可以进来!”除了哀求她还在凄厉的尖叫。
“不进去,我不进去!”
他快急死了,安抚的语气满是无奈的心疼,“昔羽,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我的心都疼得揪在一起了,你饶了我好吗!”
“可是我好怕,我好怕!”
哭声渐小,低低不断的抽泣反而比大哭更令他痛心不已。
“宝贝,你在怕什么?告诉我好吗?”
拼了命的摇着头,哭肿的眼睁不开,偶尔睁开,美丽瞳眸的颜色是——蓝色。
“我好怕……我怕!”径自哭,她不能答,有谁会怕自己?还有谁?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你不需要怕,不要怕!”发觉她的声音自门板下传来,他索性也整个人趴在地板上,拼命从地板与门板之间这条小缝内查看浴室的情况。
可惜,缝太小,只看到一抹影子。
“不要——”安静低泣中断,室内传来几声物品拍打地面的声响同时又是尖叫。
“昔羽,怎么了,怎么了?”再多听几次她凄厉的惊叫,他的命真的会没了,心脏仿佛抓在手心,只要再一个激动用力就可以将它捏碎。
“它自己会动,辛洛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它,我不要——”凄惨的尖叫哭声反映了她的心有多恐惧,她吓得拍着门板,拼了命想躲进他的怀抱逃避这条突然乱跳的鱼尾,她害怕得根本忘了是她自己死不开门又不准他撞门的。
“不怕不怕,我在,我就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他真的好奇得疯了,也心疼得疯了,知道她一定不会开门就是了。
牙一咬,将右手死命挤进那一足半掌厚的门缝,卡在门下,再一咬牙,忍着痛将手掌送进门内。
“看到我的手了吗?抓着我的手就不怕了!”完全顾不得痛,焦急的问。
“辛洛!”
睁开泪眼,看到他伸入房血肉模糊的半截手掌,她像抓着浮木的溺水之人,抓着紧紧不放,温暖的指尖传来的暖意已成为她唯一支撑。
冰凉的气息吐在手上,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指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疼得他咬紧了牙,手不敢有丝毫颤动,怕再吓到她。
房内拍打声偶尔不断,眼泪也没有止,他忍着强烈好奇,仍然放柔嗓音继续安抚她的颤抖。
“有我在,不怕了……”
“不怕……”
门内凄楚低泣继续,门外温柔怜惜的嗓音继续,她一直抓着他的手,哭到没有泪,哭到大脑发热发昏。
感觉头重身轻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想将不适说出来,却发现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她要死了吗?
她又有了这种感觉!
昏过去前,全身骨头仿佛在裂开的疼,身体承受不了太剧烈的痛楚,大脑太过昏热,她被折磨得一秒内昏死过去。
“该死的,你不是医生吗,没看到她很辛苦吗?还不快点开止疼药?”
临海别墅二楼传出辛洛火爆嘶吼声,他趴坐在床沿,手足无措的用冷毛巾替昏迷中宝贝擦掉额头不断冒的汗,看她紧闭眼拧着眉疼得不断翻身呻吟,他的心像也一寸寸的在撕裂。
从发现她手掌过热到撞开门抱她出来,到找医生治疗吃完药四个小时后的现在,她的痛苦不但没有一丝缓解,反而更昏迷得严重。
尽管昏迷,她的手仍然紧紧抓着他的手掌,怎么也拿不开,他也不想拿开。这也是他还没有冲出去,撕了这个无能庸医的唯一原因。
“烈王,发烧差点转成肺炎,昏热这步是生理复原调节的必经步骤,你就忍一忍吧!”中年医生拿着汗巾猛擦着泪,病人痛苦是正常,可在他看来,这烈王好像更痛吧,所以能劝这魔王忍忍痛,才保得住自己的小命。
“她疼成这样,不止是发烧吧?”她白嫩如玉的手掌青筋内仿佛有什么在跳动,他看着就替她觉得痛。
“我检查过了,她身体一切正常,只是新陈代谢比常人快了些而已,她会好的,很快会好的,最多……一个星期!”再擦擦汗,他向上帝祈祷让他过关。
“一个星期,那要你这个庸医什么?阿三,拖出去解决掉!”一个星期,他想过关只能过鬼门关了,暴怒中魔王复活,厉声命令一旁苦着脸的阿三,命令来得突然,吓得他一愣,慢半拍才上前押着可怜医师下去准备行刑。
“饶命呀,烈王,我保证三天内治好她,我保证!”中年医生吓得腿软了,就是不敢跪下去求饶,没跪可见他跟魔王合作也不止一次了。
“阿三!”宣判没有改变,要他看着心爱的女人痛苦三天,只怕到时他的心会痛得没有知觉。
“不,二天,哦不,一天就一天,一天之内我一定让她舒舒服服的昏睡,保证她的身体三天内痊愈!”为了自己的老命,医生拼了,夸下的海口看他要怎么收拾结果。
“哼!”这冷哼可以解释为勉强接受。
医生算了解他了,忙不迭捡起掉落在地的汗巾,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离开病房,他赶着上网找人求救,一定要找到一个能让高热差点转肺炎的人舒舒服服的昏睡的救命方法。当然是救自己的命,床上那位根本无性命之忧,是他这个身强体壮的仁医命危在旦夕。
这世界,原来救人也是杀身之祸!摇着头,离去时医生小小声的感叹。
阿三不等辛洛吩咐,赶紧跟在他身后,怕他偷溜了,他会成为魔王怒火之下的炮灰。
房内没有旁人,他因恐惧无能产生的怒火如烟消散,回握她紧握的手掌,心疼的按抚她的额角眉心,尽自己最大能力让她舒服一点。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
“我不是……”昏迷的她又开始痛苦的低喃,无意识的眼泪一滴滴的自眼角落入棉枕。
“你说不是就一定不是!”她总是哭着说同样的话,他也总忍不住回应,从未见过她像现在如此脆弱,心痛呀!
“我不要,我不想要……”大概只有昏迷的她知道在说什么,辛洛从头到尾累积了太多的好奇,都快被那股子不明所以的怪异感觉折磨疯了。
很想很想弄明白她在害怕什么?逃避不要什么?
可他不会难会她说出来,只要她能快点好起来,他什么都不问,笑一笑,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轻轻擦去她不断滑落眼角的泪,怜惜的吻落在她额头,脸颊和嘴角,“你不要的谁也不能强塞给你,我辛洛用性命保证!”
以性命对海——虔诚起誓!
传说,海的诺言如有违背——终有难,裹尸鱼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