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当真怪异至极。明明金葫芦的壶嘴没有变大,而那道人影也不曾变小,但偏偏能让一个七尺男儿,从指头般大小的壶嘴里钻出来。
那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着一袭白衫,长得也算好看,只是邋邋遢遢的不修边幅,唇边爬满胡茬不说,就连白衫也快变成了灰衫。
枯瘦少年却不管白衫男人是飘逸还是惫懒,两眼放光的大叫道:“原来你之前就住在葫芦里面,好厉害啊。”
那人刚刚立定,见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喝了他的佳酿,不由气苦道:“还是你厉害些,这么多酒都喝能喝光,跟个大水牛似的。”
枯瘦少年哪听得出这是别人的挖苦,兴高采烈的张开双臂要去抱他,道:“既然咱们都这么厉害,不如交个朋友吧。我叫高阳,像太阳那么高的高阳,你呢,他们叫你卓疯子,这是你的名字吗?”
卓疯子心道:“这小娃子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怎么可能和他做朋友!”他正要避开高阳的拥抱,却见周围李含光等人还在虎视眈眈,知道自己即使交出法刺“日月壶”,也难以全身而退,不由心中一动,也学着高阳的姿态,顺势迎了上去。等到两人挨近时,卓疯子便使了招“定身法”将少年制住,直接扛在肩头,拔腿就溜。
李含光喝道:“截住他!”此时卓疯子尚在百余名‘黑甲卫’的合围之中。黑甲卫经过半个小时的调息,早已将“酒气”压住,闻令布开阵法,拦住卓疯子的去路。
卓疯子哈哈一笑,有恃无恐的道:“你们最好乖乖让路,更不可追踪老子,否则我马上弄死这小娃子,老子一向说到做到!”
李含光心念无辜,只得无奈摆手,眼睁睁的看着卓疯子从合围之中,扬长而去。继而来到流放亭中,对着卓疯子留下的金葫芦微吐咒词,那葫芦便逐渐变小,直至如馒头般大小,李含光才将其收入囊中。
有人道:“大师兄,偷盗法刺‘日月壶’可是大罪,我们难道就这样放过卓疯子?”
李含光道:“卓疯子肯将辛苦到手的日月壶还给我们,说明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真小人。若我们仍旧对他紧咬不放,恐怕反会害了那无辜少年,还是先回上清山再说吧。”
“说起那个少年,倒是不得不叫人惊叹。先不说他的酒量骇人,光是他那副身躯的可怕强度,就算是我们上清派动用所有资源,花费十年之功,也未必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人物出来。”
“……是啊,是啊……当真了得啊……说起来这小子也算是神兵天降,要不是他,咱们还真拿卓疯子没辙呢……”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众人无不议论纷纷,叹然附和。
唯独李含光却是愁眉不语,他目光凝重,望向巍峨幽深的魔鬼山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是上清派的大师兄,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秘辛以及无法阅读的典籍,他都有资格在上清派的藏书楼中饱览无余。其中有一本名为《登真隐诀》的书,就略微提到了魔鬼山脉。书中言道:在魔鬼山脉以南,有一个南荒部族,族中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且是力大无穷。传说每隔六百年,族中便会选派一个最强的战士到外面的世界,其目的是发起战争、毁灭世间。远者如上古战魔蚩尤、近者如战狂吕布,都是从南荒部族走出来的强者。只要世间不灭,南荒部族的强者,便会陆续有来,搅动天下风云……
李含光初看此书,顿有毛骨悚然之感。他怎么也无法理解,世间竟然会有这种不求生而求灭的部族。不过此刻,他已经无暇感慨,因为距离吕布就戮至今,恰巧是五百九十年。
如果《登真隐诀》所言不虚,那么被卓疯子掳走的那个少年,极大可能就是南荒部族派来灭世的强者。
一念及此,李含光更是归心似箭,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上清山,找到正在闭关的师尊印证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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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卓疯子扛着高阳一路狂奔,心中越想越是来气。借着果酒的威力,原本可以大摇大摆的带走上清派“十二法刺”之一的“日月壶”,谁曾想李含光手下,竟突然多出了这么一个对酒免疫的小家伙,以至于自己千方百计引诱李含光饮酒、拼气的计策,全盘落空。
“喂,你是上清派谁的弟子?”大约跑出七八里地,卓疯子实在是跑不动了,于是就着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河,直接将高阳丢进河里,又气又怒的瞪着高阳:这一路来,高阳可是一点都不安分,卓疯子施展的“定身法”在高阳身上并没有奏效,一般人中了此法,若是不加以解除,起码三天三夜动弹不得,可谁知不到三分钟,高阳竟已经恢复如常,还一边还大喊大叫着“真好玩、真刺激、马儿马儿,请你跑得再快一些……卓疯子你全身都是果奶香,请问那些果奶,是你从自己身上挤出来的吗?可不可以也给我挤一些,再给我喝一些……”高阳却哪里知道,卓疯子终日藏在日月壶中,与酒同眠,身上自然会遗有酒香。
卓疯子只顾着避开李含光等人,却是没空理会高阳的疯言疯语。可是跑着跑着,高阳却以为得到了默许,竟开始伸出双手去抓卓疯子的胸口,还有模有样的笔划着挤奶的动作。
卓疯子差点被气得吐血,只得又对高阳施展了一次“定身法”,哪知道高阳安静了三分钟后,又开始淘气起来,这一次不再用手,而是直接用嘴去咬卓疯子的胸口。卓疯子差点叫娘,心道:“老子外号疯子,想不到这孩子比老子还疯。”当下再又施展一次定身法,偏偏高阳邪性,没三分钟又乱动起来,如此周而复始,连卓疯子自己也数不清用了几次定身法,几乎气尽力竭。
“上清派,什么是上清派啊?”高阳甫一入水,就欢快的嬉戏起来,连连打起水花往卓疯子身上洒去,听到卓疯子正儿八经的问话,他的动作才稍微缓和下来,表情则是一脸的迷惑。
听到这么个答案,卓疯子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嘴上却仍旧试探道:“算了算了,老子不陪你玩了,记得回上清山去。”
高阳更是费解,道:“什么上清山呀?我是从真隐山出来的,要回也回那里去!”
卓疯子这才大呼上当,原来这小子真不是上清派的人。都说李含光那厮为人正派,却不想也是如此奸诈。不过说来也怪自己大意,白了自己在上清山呆了四个年头,对上面的人事一清二楚,从未听闻有这么一个少年。可是为何在流放亭的时候,自己就不先问个清楚呢?
卓疯子虽然有些自责,但他自然不会自虐,有气也不能往自己身上撒。眼看着河里的高阳,那一副无辜、欠揍的表情,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索性也跳进河里,十指成爪,对准高阳的脖颈,狠狠的掐了过去,嘴里还一个劲的骂道:“你这不懂事的孩子,谁叫你喝老子的酒,谁叫你喝老子的酒……害得老子丢了法刺,丢了日月壶,你知不知道得而复失对一个人来说,有多痛苦吗!”
“卓疯子,快放手,你掐疼我了。”高阳被卓疯子扼住喉咙,小脸涨得通红起来,慌乱之中,他的小手推向了卓疯子胸口。
却不想这一推,竟有千钧之力,卓疯子无法承受其力,整个人都被推上了河岸。他整个人受到的冲击力非同小可,吃惊之下,连忙双脚运气扎在地上,却不想仍旧退出十来丈的距离,才将推劲全部化去。
看着脚下两条长长的划痕,卓疯子目定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小鬼头,光是随手一挥的推劲就如此厉害,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呢?真隐山又是什么地方?真隐,真隐,怎么让人觉得有些耳熟呢?”
卓疯子开始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这孩子极不简单,先不说他的酒量惊人,光是他那一股子蛮劲,就堪称举世无双,更加令人觉得古怪的是,他那小小的肚皮,装下了足足一百二十多斤的果酒,但整个身子的重量,却只有一百来斤,体重似乎丝毫没有增加。换句话说,他所喝下的那么多的酒,转瞬之间,便全都被他消化殆尽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消化能力,恐怕就连那些传说中的神仙级人物,也都力有未逮!
“你到底是人是鬼!”卓疯子正要出声喝问,这时候却见高阳爬上岸来、走到卓疯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似的宽慰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法刺,但既然是我害你弄丢的,我去帮你拿回来就是,你又何必动手动脚的发脾气呢,像个小孩子似的。你再这样,我不会和你做朋友的。”
卓疯子登时啼笑皆非,心中的惊惧、戒备之意,竟因为这一句坦然炽热的话,而全都放了下来。
卓疯子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你真不知道什么是‘法刺’?”见高阳茫然摇头,又问:“那么‘刺’呢、‘气’呢?”高阳仍旧摇头。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卓疯子不禁抱着自己的脑袋,癫狂的大笑起来,直至上气不接下气,轻咳几声之后,才回复正色,道:“那么,你听好了,就让我来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