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阴森幽寂、凝重萧索的山脉,终日冷风刺骨、寒气透髓。
这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但生机盎然的春天,却并没有给山脉带来丝毫的春意,它的山涧依旧枯涸,它的草木依旧凋黄。
林间没有鸟语虫鸣、没有虎奔狼突,更加不会有人结伴旅游至此。
整条山脉,死气沉沉的,就像是某个山神的遗体。它绵延万里、壁立千仞,将大地阻隔成山里、山外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山外的人,喜欢称之为魔鬼山脉,山里的人,则习惯称之为真隐山。
山外头,从没有人想到山里。
山里头,也没有人想到山外。
只不过,凡事总有意外,因此也总有例外。
这一天,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山里的某个部落,偷偷的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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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山脉,横亘于神州大陆南部,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西起雪域高原,东延墨海平原。在临近墨海平原的山麓上,有一座荒弃的小亭。亭子破旧不堪,只是从它悬挂着的、倾斜欲坠的木匾上,依稀可见“流放亭”三个字。
这里凄清荒凉,到处都是枯叶残枝。不过今天的流放亭,却是异常的热闹,因为亭子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大约有一百来号人,全部黑衣黑甲,左手执盾、右手执剑,陈圆形阵列,将流放亭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为首一人,年在三十五岁左右,骑白马、穿紫服、背负长剑,目光如凝,直视流放亭中。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控制住自身气息,他们神经绷紧,个个严阵以待,似乎正面对着一只张牙舞爪、凶残嗜血的魔鬼。
亭子里,当然没有魔鬼。只不过在往常空荡荡的石桌上,多了一口金色的葫芦。这葫芦如成年男子一般巨大,咋一看去,仿佛是一尊胖佛正盘坐于此,禅定静修。
亭外众人虽然人强马壮,将葫芦团团围住,但却未敢轻举妄动,显然是因为对葫芦极为忌惮。
为首的紫服男人,指着亭内的葫芦痛骂道:“卓疯子,我上清派待你一向不薄,为何私盗‘法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葫芦稍微震动了几下,竟出声反驳道:“老子只不过在上清派当个厨子,又没有正式拜师入门,何来大逆不道一说?李含光啊李含光,我劝你还是趁早带着‘黑甲卫’回去巡山吧,要是这时候,有强敌趁机闯山犯境,你罪过大矣。”葫芦的声音像是从腹中发出,但听起来却雄厚清亮,能在山间久久回荡不息。
李含光冷哼道:“遗失法刺,我的罪过将会更大。我倒是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未必能给你留下全尸。”
葫芦啧啧出声道:"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何必这么大火气呢?不如这样吧,你给我个面子,上前来陪我喝一盅,我便还你一个面子,把法刺还你,如何?"话音落时,壶嘴处的软木塞子咚的一声弹了开来,立时酒香四溢。
李含光正要答应,他旁边有人提醒道:"大师兄千万不可上当,我们平日里禁酒寡欲,滴饮则醉。说不定他是想灌醉你,然后伺机逃跑。"
李含光眉头微皱,却听那葫芦大笑道:"李含光,你自己要是没有这个胆量,随便叫出一个人来与我痛饮,我照样如约还你。"
话语中充满了讥笑、嘲讽的味道,李含光知道这是卓疯子的激将法,忍着性子没有应战,同时给几个酒量最好的师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探探底。
总共有五人出列,小心谨慎的向亭子走去。谁知他们走到一半,就突然止步,像是盲然撞在了一面墙上,任凭怎么努力都再也无法踏前一步。
其中一人叫道:“大师兄,这是我们上清派的秘技‘无形气盾’,卓疯子怎么会的?”
李含光愤然掣出长剑,道:“卓疯子,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花样!”说话间,长剑脱手而出,击在无形气盾之上,白芒剧盛,耀眼夺目。
两股气流相互较劲。
李含光使出全力,终令长剑寸寸逼进,俄而如流星般穿过小亭,好似已在无形气盾中钻出一个窟窿来。之前那五名师弟,这才顺利跨入亭中。谁知刚接近葫芦,还未坐稳,就已全都伏在石桌上、不省人事。亭外众人眼见大师兄的实力胜人一筹,本要轰然叫好,哪知道形势陡变,不由面面相觑。
李含光亦是脸色大变,道:“卓疯子,你使了什么妖术?”
那金葫芦爽然笑道:“哪里是什么妖术,只不过是竖子无能,闻到我的酒香便醉倒罢了。实不相瞒,这酒是我在上清山中,采集十二种异果、耗时三年零六个月酿制而成,酒性浓烈无比,等闲人根本就无福消受。”
李含光正要说话,忽感一阵头眩,心中暗叫不妙:刚才只顾着与卓疯子一较高下,却忘了提防酒味,以致于泛起醉意。再看向周围的黑甲卫,全都面色潮红,脚步轻浮、站立不稳,有些甚至连兵器都拿不住,咣当掉落地上。
李含光连忙提醒众人运气抵挡酒香,只是心无二用,如此一来,短时间内却是没了战力。
"你真卑鄙!"李含光破口大骂,心中却自责不已,他本已千防万防,未免中了卓疯子的诡计,甚至连"解毒丹"都已叫师弟们一早服下,谁知卓疯子的后着,竟然不在毒而在酒。他虽修为精深,博闻强识,但这般一闻即醉的烈酒,却是闻所未闻,一时间也想不到应对之策。
"若不是念在上清派待我不薄,你们今日还想活着回去?"此时,金葫芦得意的扭动了几下,然后从石桌上一个筋斗翻了下来,它一开始语气嚣张,后面却变的落寞起来,道,"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寂寞,寂寞,谁来与我把盏共酌?此处是没有人够资格陪我饮酒喽,诸位,后会有期,走啦!"金葫芦原地蹦达了一下,之前启开的软木塞子便严丝合缝的盖了回去,显然是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
众人无不为之气沮。李含光亦一脸羞愧,若不是自己托大,着了卓疯子的道儿,又怎轮得到他叫嚣?
"喂,别走啊,还有我啊,我,我还没喝呢!"
就于此时,山间突然响起一把爽朗明亮的声音,乍一听去,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李含光等人循声望去时,但见一股旋风带起满天的枯叶,流星赶月般从山上席卷而来。待到近些,才看清是一个满身大汗的少年,正气喘吁吁的奔向亭子。
那少年仅有十四五岁,身板单薄、面容枯瘦,看起来虚弱无比,却偏偏跑得飞快。许是一路狂奔的缘故,此刻的他,蓬头垢面,光着脚丫,身上也没有像样的衣裳,只是挂着几块破烂的布条,根本无法遮掩其瘦骨嶙峋的古铜色肉身。
少年旁若无人的跃到亭中,拔开金葫芦的木塞子,二话不说就将整个硕大的葫芦倒举过顶,然后人嘴对着壶嘴,咕噜咕噜的畅饮起来。
这一豪饮,可谓是天昏地暗,那少年维持姿态不变,足足有半个小时,直到将葫芦里面的酒水喝空,才将葫芦上下抖动了一阵,伸出舌头喝下最后几滴。
他不舍的将葫芦放回石桌,眼巴巴的望着李含光等人,满脸期待的道:“这果奶当真好喝,请问,还有吗?”
看着少年干脆利落的喝光烈酒,脸不红、气不喘的,李含光一众早就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要知道这金葫芦本身重达一百多斤,再加上里面装着满满的酒水,以及某些未知的东西,差不多有三四百斤的重量,可那少年光凭肉身的力量,就将葫芦举重若轻的拿了起来,且维持了半个小时,除了“天生神力”,哪还有第二种解释?更加让人惊异的是,这卓疯子的果酒浓烈异常,酒香尚且能够醉人,遑论烈酒本身?但在少年嘴里,却竟成了可口的“果奶”,好似没有半点酒性,如此反差,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看来是没有第二壶了。”眼见李含光等人没有回应,少年颇为苦恼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却又举起葫芦,眼睛对准壶嘴,再次不甘的抖动起来。
“抖抖抖,都给你喝得一滴不剩了,还抖个屁啊!”金葫芦突然出声,怒喝道,“哪来的熊孩子,抖得老子头昏眼花的,找死啊!”
少年冷不防葫芦开口说话,吓了一跳,双臂一松,那葫芦便“蓬”的一声,坠落地上。
好在他认得这把声音,定了定神,道:“原来刚才说话的人,是你啊?可是你一个葫芦,没长嘴巴,怎么也能说话呢?”
金葫芦被少年摔得哎哟一声惨叫,正要出声时,亭外的李含光已经抢先一步说道:“卓疯子,我已经请人陪你喝了一盅,你总该说话算话,把法刺还我了吧?”他这也是灵机一动,才想到的计策:半路突然杀出这么一个人来,连自己上清派都弄不清楚少年的来历,卓疯子就更加不可能清楚。索性就因势利导,以此来逼卓疯子就范。
金葫芦吱吱唔唔了几声,终是垂首认输,道:“罢罢罢,老子一向言出必践,这破玩意儿还给你们就是!”
旁边的少年,正奇怪这葫芦是怎么说话的,眼睛刚又凑近壶嘴,却忽然见到一道身高七尺的身影,如烟似雾,从葫芦口慢悠悠的飘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