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阵内狂风呼啸而起,末落被猛烈的气流冲撞得东倒西歪,强劲的风沙犹如无数的刀子划在脸上、身上,而且风的方向混乱交错,俨然是一副锋利的绞刀。
末落卷在其中,身子不由又向土里陷入一截,卷起的沙石砸在身上,他感到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在他不远处,阿金和玉胎静伏在狂风飞沙间,丝毫不受这风沙的影响,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两个婴孩好像正进行生死对决的武林高手,周围的任何事务都不能打扰到他们,因为输赢只在一念间,没有必胜的把握前,谁都不愿先动手。
阵法外围的小孩此时发生了变化,不仅眼睛泛出红光,头顶还钻出一团红色的雾状体,飘浮在半空,聚而不散,并逐渐显露出模糊的人形。
随着阴魂出窍,阵内逐渐被妖邪的红光笼罩,目光所及之处均是一片血色。突然,玉胎墨绿色的身体由内而外透出红光,身体表面凸现出类似血管一样的东西,遍布他的全身,同时身体跟着长大,眨眼间便比阿金大出两倍。
玉胎露出邪狞的笑容,猛然拔地弹起,双手十指变成钩状的尖爪,长度几乎和他的手臂差不多,两只利爪舞动生风,直朝阿金扑去,速度比之前不知快上多少倍。
即使此刻末落的眼睛能看见,他也必定看得清,因为玉胎的速度已经超出了肉眼辨物的极限。阿金面对力量暴增的玉胎并未显出惊慌,他不与玉胎正面对抗,继续上演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受阴魂阵威力庇护的玉胎比那鬼头风强上百倍,阿金单是躲避他的攻击已经十分勉强。
好几次玉胎利爪的尖端扫过他的身体,留下道道浅痕,幸而都不深,两个婴孩好似两道光影,在飞沙走石间穿梭,腾转挪移间过去约有半柱香的功夫,阿金的动作明显慢了几分,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只听‘啪’的一声,在玉胎一记猛烈的攻击下,阿金脖子上挂的木牌被其利爪划成两段,阿金的胸口也被爪子舞出的劲风割出一道颇深的伤口,金色的液体从伤处涌出,阿金淡眉紧蹙,但不吭一声,面朝玉胎倒退到阴魂阵的边缘,他呼吸变得沉重,但仍极力控制着。
当玉胎的爪子在他的背部留下一道更深的伤口时,他的体力几乎耗尽,不但动作迟缓,呼吸也异常紊乱,唯独眼神依然凛冽,透出倔强不屈的劲来。
末落的听觉被狂风阻隔,他不知道阿金怎么样了,只有干着急的份,想问,可刚张嘴就被灌进一嘴沙子,更要命的是狂风刮倒了他身边的腐尸,那具僵硬腐臭的尸体刚好压在他身上,把他又向地底砸进去一截,胸口已然埋在土中,令他呼吸困难,眼看就要和尸体一同沉入地下了。
玉胎攻击的动作忽然一顿,他知道阴魂阵的威力即将攀升到极点,他准备给阿金最后致命的一击,阿金等的正是这个机会,他借着向后躲闪的动作就地一滚,瞬间来到阴魂阵的最边缘,看准一个小孩便撞了过去。
一声尖细的惨叫过后,阿金撞开布阵的童子,身子掉出阵外,惨叫是童子所发,霎时间,阵中狂风骤息,其他小孩头顶的人形红雾顿时灰飞烟灭,一个个看似鲜活的小孩儿转眼化为灰烬。
玉胎没有想到最后关头会发生这种变故,再想力挽狂澜已是无望,他正要隐形逃离,却听半空中幽幽女声道:“你逃得掉吗?”
说话的却是乱雪,她一直守在阵外,只等阿金破阵,她手握南昭宝瓶,嘴边挂起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只见她手下发力,咔嚓一声,宝瓶在她手中碎裂,玉胎惊恐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身体却立时僵硬石化。
布满全身的红色血管变成一条条裂口,撕裂他的全身,碎片落在泥土里,化作一滩绿水。阿金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他脸色苍白如纸,神情疲惫地坐在地上,身上的伤口仍在渗血。
乱雪看了看他的伤势,又转头去看末落,末落比阿金要惨得多,仅剩一颗脑袋尚留在地面,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看样子是不行了。
乱葬岗外围的数千腐尸随着玉胎的碎裂均化作齑粉,布阴魂阵所用的童子也变成一堆堆灰烬,要不是乱雪事先对其中一个小孩儿做了手脚,让他在最后关头承受不住阴魂阵的威力露出破绽,他们还真敌不过这玉胎。
阵破,瓶碎,玉胎毁,这一次他们胜得实在凶险。
乱雪把末落拉了出来,确认他性命无碍,才走到五柳先生的尸身旁,自初次见面,她就觉得他非同寻常,必是大有来历。只是她想要的东西如今已毁,他们双方即无恩怨,她也不会跟他过不去,若他能自行复生,就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困城的浓雾散尽,南平县再次沐浴在阳光下,然而它已是一座毫无生气的死城。乱雪抱起阿金,不由感慨道:“注定又是一则民间怪谈。宝瓶没了,咱们还得去寻别的东西。”
末落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破庙里,鬼仔和阿猫守在旁边,见他醒了,赶忙端来一碗水,他咳嗽几声,接过水来喝了两口,胸口的憋闷感仍在,不过能畅快地呼吸比什么都强。
他摸摸眼睛,视力已经恢复,痛楚也消失了,他环视四周,却不见阿金和乱雪。他在两个孩子的搀扶下走出破庙,外面艳阳高照,看时间应该是正午。
鬼仔告诉他,是乱雪送他回来的,乱雪临走时说,南平县只剩他们三个了,让他们离开这里。末落不信,坚持回城去看看,结果没发现半个人影,街上一片狼藉,血腥味和尸臭味弥漫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回想在南平县的这段日子,末落忽然感觉像一场恶梦,五柳先生的尸体再次失踪,他也没发现齐元奎、南平的尸体,或许他们已和腐尸一同化作齑粉。
他最后望了一眼这座白墙黑瓦的古典小城,想着他也许永远无法解开这里的谜团,胸口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填满。
迷雾中的虫尸在失去雾气的滋润后,变作一具具丑陋的干尸,那些恶心的肉虫早已不见踪影。末落在路边捡到一辆汽车,应该是南平县某位富商的私人财产,可惜他们没能逃出去。
车子驶上公路,南平县渐渐消失在青山翠柏间,路边的风景依旧,末落的心情却与来时千差万别,他神情有些恍惚,见阿猫和鬼仔把头伸出车窗外,不停向后挥手,似乎在和这座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告别。
末落瞥到握着方向盘的手,手腕上还戴着五柳先生给他的木镯,铜镜在他陷入地下的时候丢了,他回乱葬岗找过,但没找到。
他不禁自嘲地笑笑,卢家命案、赵义命案、失踪案、灭城案……他一件也没查清,却到此刻还想着搜集证据,如今乱雪和五柳先生均不知去向,他能捡条命已是万幸。
“舍不得离开?”末落问向后座上的鬼仔和阿猫。
两人齐齐摇头,末落笑道:“那刚才怎么挥手告别啊?”
“他们不走。”阿猫略感遗憾地说。
“谁?”末落心里猛地抽了下。
“卢家的小少爷,小小姐啊!”鬼仔答得理所当然。
鬼仔的话音未落,公路上便传出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末落踩下刹车,回头紧盯着鬼仔,鬼仔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
末落自觉失态,缓和了态度问:“你看到他们了?他们……跟你说过话?”
鬼仔点头道:“他们很伤心,因为坏孩子伤害他们,现在他们不伤心了。”
鬼仔的话直让末落的心往下沉,一些曾经他不肯相信的可能,慢慢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