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的专用汽车就停在雾中,车门大开,根据尸体的姿势及位置判断,县长和两名秘书应该是从车里跑出来,在地上翻滚一阵,才趴着死去的。
他走近县长的尸体,县长本就肥硕的身子简直快涨成皮球了,肚子高高隆起,跟怀胎十月的妇人无异,双眼眼球向外暴凸,整个人像被吹满气的人皮气球。
一般来说,尸体死后由于体内细菌滋长,会产生腐败气体,将死尸的肚子和眼球等部位顶起,可县长他们刚死去不久,尸体是不可能涨到这种程度,他们的死因十分可疑。
正当末落觉得没什么线索可查,即将起身时,突然看到县长的眼睛动了动,他诧异地伸出手去探县长的鼻息,可身子猛地被人从后面扑住,一双稚嫩的小手捶打着他的头顶。
“你疯啦!”末落猝不及防,身体出于本能地向后仰去,同时与尸体拉开了一段距离。
扑上来袭击他的是阿金,他想把背上的阿金扯下来,又怕弄伤他的小胳膊、小腿儿,手下的动作轻也不是,重也不是。
他的身体刚刚站稳,阿金便老实下来,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像粘在他背上的布偶娃娃,而末落这时也注意到,县长的眼珠动得极夸张,要不是有眼皮覆在上面,眼球很可能已经掉出来了。
末落将手电的光柱打在县长尸体的头部,只见那两只眼球上下起伏犹如波浪,起伏好一阵,从眼皮里钻出一条白花花的肉虫,体积比蛆虫大了不止数倍,跟蚕差不多。
第一条钻出来后,紧接着又挤出一条,它们争先恐后地往外钻,尸体的各个部位都随着这一条条白虫的钻出而涌动着,薄薄的人皮下,是无数凸出的条状物,末落这种看惯了尸体的人都感到有点反胃。
阿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先前被鬼奴扯伤的地方再次传来钻心的痛,他意识到阿金是在提醒他赶快离开,于是不再耽搁,折回自行车处,刚蹬上车子,就感觉四周的气氛不对,地面传来无数‘沙沙’的细碎摩擦声,像有人在地面打滚。
末落立刻想到‘孵化’这个词,这些虫子很可能是寄生在人体内的寄生虫,当数量多到一定程度,人体已经满足不了它们生存的需要,它们就会钻出来另寻‘生路’。
此地不宜久留,末落拼命地蹬着自行车,来时并没遇到一具尸体,可现在却好像被尸体包围了一样,车轮不时辗压在尸体上,只剩一层薄皮的尸体被车轮截断,从断口涌出大量蠕动的白虫。
因为虫子数量太多,它们被压碎的身体溅出鼻涕似的黏液,粘到车轮和末落的裤腿上,他只好轮换着用一只脚蹬车,另一只脚则悬空去甩那些攀在他腿上的虫子。
而这些虫子身体的表面也有黏液,粘在他的裤子上很难甩掉,五分钟的路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在末落感到小腿一阵钻心的奇痒后,车子终于冲出迷雾,重新闯入南平县的黑暗中。
他弯下身子去照自己的腿,发现有几条肉虫肥胖的身子已经没入他的肉里,还有几条钻进去一截,剩下一截身子仍在外面拼命扭动向肉里钻,末落忍着恶心,用随身带的小刀把这一条条肉虫从腿上挖了出去。
顿时他的两条小腿出现数个血窟窿,鲜血流了一腿,灌进鞋子里,他狠狠踩扁几条刚从车轮上掉下来的肉虫,一股刺鼻的恶臭熏得他呼吸一窒。
阿金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好像在说‘你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末落没理他,回头望了眼浓重的迷雾,那尸横遍野的景象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看来所有企图逃离南平县的人都葬身迷雾成为肉虫的宿主了。
诡异的迷雾切断了南平县与外界的联系,他们只能被困在城中等死,他问阿金:“乱雪…她出事了?”
阿金摇摇头,末落心下稍安,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乱雪会让阿金一个人回南平县,她又去了哪里。他想到能把人脑袋轻松扭下来的鬼奴,不禁担心起齐元奎来,一个小孩儿变成那副样子尚且能轻易杀死一个成年男子,像齐元奎那般人高马大的主儿丧失心志后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边重新蹬车,边庆幸没让齐元奎去找鬼仔和阿猫,万一齐元奎在破庙里发疯,南平县就真没有一处生路了。
他把自行车停在警察所的门外,现在全城漆黑一团,警察所里也是一点光亮都没有,末落背着阿金走进门内,他的左轮手枪就握在手里,可惜里面没有子弹了,眼下不过是个吓唬人的摆设。
末落楼下楼下地找了一遍,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齐元奎和南平都不在,起码此刻没在,因为桌上的蜡烛还带着余温,他们才没离开多久。
末落在储物室找出些外伤用的药和纱布,给腿上的伤口消毒后包扎好,这一趟出去消耗了不少体力,他坐在立着蜡烛的桌子前休息,阿金仍然牢牢趴在他背上,好像他身上生长出的肉球。
“咿咿呀啊恩哼”阿金说着末落听不懂的语言,口气还挺严肃,不像婴儿无意义的呓语,倒像在分析什么。
末落为自己的猜想哑然失笑,一个婴儿能分析什么?可话又说回来,阿金的种种表现没有一点像婴儿,除了外形!
突然,沉寂的城市上空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阿金立刻警觉地抬起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得金亮,末落如果后脑勺长出眼睛,肯定会被骇人的金光慑住。
末落寻声细听,这叫声短暂尖厉,之后便是一群野兽低低的喘息,末落走到门前,正想推门出去,阿金再次伸手揪住他的耳朵,痛得他一咧嘴,推门的手停在半空,阿金指指门上的锁,末落本不想听他摆布,可想到迷雾中的教训,只好乖乖将门锁上。
没一会儿,奇怪的脚步声便挨近门前,末落不自觉地屏息立在门后,只听‘嚓嚓嚓’,鞋底与石板路摩擦的声音就在门外打转。听上去人数还不少,但脚步杂乱,不像正常人的步调,而且伴随着类似野兽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