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清观正殿的两侧各有一座独立的房子,东侧半烟道人住着,西侧的房内堆放杂物,院子正中一口枯井,井口压着块磨盘,放眼望去所有建筑,皆是一目了然。
屋内半烟道人的叹息声方落,院外的雨幕中便出现两男一女,三名黑衣人,尽管身处狂风暴雨中,三人身上却滴雨未沾,明明踏雨而来,泥地上也不见半个脚印。
他们站在灵清观矮墙跟前先是谨慎地向四周打量,确定无人,为首的矮胖男子眯了眯细长的小眼睛,从怀中取出一片肩胛骨。
骨面上刻着若干个似图非图、似字非字的古怪符号,矮胖男子左边的面具人用食指戳戳骨面正中的圆型符号,接着抬指一点院中的枯井,黑色面具罩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不过他的意思很好懂,矮胖男子微微点头。
他右侧是个眉间有道十字刀疤的年轻女人,她看向透出灯光的屋子,用眼神询问中年人,后者轻轻摇头。
三人曲膝上跃,一个腾跳的动作便来到半烟道人的房门外,落地竟是悄然无声,可见轻功了得;饶是如此,屋内还是有人感觉到了,已经合上的金瞳徒然圆睁,‘啊’的一声发出警告,半烟道人本是心神不定地坐在床边发呆,被金眼婴孩的声音唤回神志,方觉屋外有异,连忙从床板下抽出一柄无鞘的宝剑。
他一手持剑,一手抱起金眼婴孩儿,纵身一跳,脚踏书案向上蹿,长剑在头顶两挑一刺,把屋顶戳出个窟窿,屋外的三名黑衣人没想到老道既没走门,也没跳窗,而是直接上了房顶,但他们反应极快,听到房顶的响声立即飞身上跃,同时甩出数十枚暗器。
‘叮叮叮’
半烟道人在暴雨中舞出凌厉的剑花,将飞来的暗器打开,在他隔挡暗器的时候,最先动身的面具黑衣人已经跳上房顶,半烟道人心知这几人是来者不善,他连对方进了院子都没发觉,单打独斗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挡掉近身最后一枚暗器的同时身体猛然后倾,一个仰面翻身,从房顶跳向后院的菜园子。
刀疤女早一步绕到后院,趁老道身在半空,无从着力,她抖腕射出一筒毒针,百余根牛毛粗细的毒针装在一截竹筒内,由一组机括控制,专门用于近距离的暗袭,但凡懂点门道的江湖客都知道风雨天最不适合使用暗器,风会使轻巧的暗器失去准头,雨会冲淡暗器上的毒液,可这三人手中抛出的暗器丝毫不受风雨影响,若非内力深厚,断然不会如此精准。
半烟道人深知今夜难逃一死,干脆以背对针,长剑在身后一扫,能挡多少算多少,他拼尽全力往菜园子外冲,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里去,只是想远些再远些,不为别的,只为救下金眼婴孩的性命。
普通蟊贼断然不会盯上一座香火断绝的破道观,黑衣人武功如此了得,绝非一般的盗贼,又是结伙而来,必定是知晓些灵清观的秘密,而灵清观唯一的秘密便是院中那口枯井,也是半烟道人奉师父遗命终生守护的秘密之一。
二十多年前,半烟道人奉师命到此,专为守护道观院中那口枯井,井下究竟藏着什么,他师父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便撒手西去了。
现在,他已无力守护枯井,只希望能帮婴孩逃过黑衣人的追杀,但愿有朝一日,有人能参透他绑在孩子身上的经书中的秘密!
扑面的雨水迷得人睁不开眼,天降暴雨,暗夜无光,老道半烟在泥泞的草地上踉跄前行,体内刺入几十根毒针,毒性发作迅速,幸而三名黑衣人没有追来。
终于,他下肢一软,长剑脱手,栽倒在地,嘴唇乌黑泛紫,双目圆瞪,脸色发青,抖着手轻轻放下婴孩,目露不甘,艰难地开口:“金…婴出……万鬼…遁……”
与此同时,灵清观院中的枯井边上,三个黑衣人试了几试,就是无法移开井上的磨盘,矮胖男子道:“看着简单,竟然有机括。”
戴面具的黑衣人无声地点点头,矮胖男子阴沉道:“走,追上那个老道!”
“牛毛针上淬的是百步绝,那老道怕是已经咽气了。”刀疤女眯着眼冷冷道。
矮胖男子面色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似是责怪,又不好发作,生硬道:“追上再说。”
原来三人出发前讲好,没有启开秘道不能取守护者的性命,女人擅自下重手,故此领头的中年人颇为气恼。
风雨对三个内力深厚,轻功一流的黑衣人根本称不上阻碍,他们顺着老道逃走的方向急追,果然在菜园子外面百余步处发现了老道的尸体,旁边还坐着一个婴孩儿。
磅礴的暴雨洗刷着天地万物,电闪雷鸣震撼着一切生灵,金眼弃婴坐在泥地里,守着老道的尸身,三个黑衣人一时楞住,他们个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弄死一个婴儿简直比眨眼还容易,可这回却犹豫了。
他们趁夜来盗宝,本以为道观里只有一个形如枯槁、全无还手能力的老道,没想到老道身藏武功,且多出一个婴孩,还是个眼生有异的怪婴。
杀了怪婴会不会惹来晦气?这是矮胖男子和面具人犹豫的原因,他们素来杀人不眨眼,唯独对鬼魅魍魉之类的东西极其忌讳。
老道已是气息全无,想从他身上得到入秘道的方法肯定是不行了,这婴孩老道拼死保护,似乎十分重要,可惜他更不能为他们启开秘道。
两个男人不动,刀疤女动了,她靠近半烟道人的尸体,江湖人称她作鬼面女,一个柔弱的婴儿怎能吓到她。她伸手在老道身上搜了搜,什么都没搜到,矮胖男子原本微微抬起的下巴失望地缩回,无奈道:“想别的办法吧!”
女人点头应道:“好,不过,先解决这小东西。”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短匕首,探身移近婴孩儿,其余两人都瞧着她,知道她从来不信邪,想劝又怕她不听,终究没出声阻止她。
女人举刀便刺,动作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婴儿似知大难临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女人的刀尖稍一停顿便直直刺向婴儿的喉咙,在距离婴儿的脖子不过寸许的位置突然顿住,眼睛瞪向婴儿身后的草丛,其他两名黑衣人也看向草丛,待看清来物后,中年人瞳仁骤缩,身子立刻绷紧,做出随时出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