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落松了口气,道:“不错,尸体是在早上六点三十分被发现的,现在是九点一刻,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到今天天亮之前,如果目击者不是凶手,他应该是在天亮前的一小段时间里来过这里。”
“我知道了!”齐元奎激动地喊出声来:“目击者很可能是个小孩儿!”
末落赞同地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但也不排除是个年轻姑娘的可能性,毕竟女人都爱花嘛!”
齐元奎道:“末侦探,您说……卢家命案和这起案子都有目击者,可能都是小孩儿,这……”
末落打断他说:“赵师爷的案子也有目击者啊。”
齐元奎一惊,瞪眼瞧着末落,末落一指他,道:“就是你!”
“啊?我?”齐元奎张大嘴巴,傻楞楞地问,转念一想,当时他确实在场,可什么也没看到啊!
末落压低声音,神秘地笑道:“你也许,已经看到凶手了!”
“我的娘唉,大侦探,您可别吓唬我!”齐元奎回想当晚赵义的死,就后背冒凉风,让末落这么一说,好像他活见鬼似的。
末落用烟锅敲敲礼帽的沿儿,道:“不是我吓你,是你自己往可怕的方向想,这纯粹是心理作用,疑心生暗鬼罢了。我的意思是,人的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相反,看不到的,也未必是不存在的,也许你看到了,只是被大脑忽略了,以为没看到,明白吗?”
齐元奎点点头,又摇摇头,光溜溜的脑袋瓜子晃得末落直眼晕,两人又在宅子里转悠一个多小时,关于废宅的来历令末落颇感好奇,南平县的富绅商甲齐元奎都认识,能住得起这等豪宅,必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当末落问起这座宅子主人,齐元奎却挠头嘬牙,一副无从讲起的模样。
并不是齐元奎不想说,而是他实在不知道这宅子的情况,打他记事儿起,宅子就荒废在这里,小时候他跟一群玩伴也好上个房,探个密什么的,也曾打过这宅子的主意,可后来被他娘知道了,一顿鸡毛掸子,就把探密的念头给打消了。
据他娘说,这宅子是座凶宅,半夜里闹鬼,专吃小孩儿,他当时是吓得要命,后来长大了,琢磨他娘肯定是编故事故意吓他,可人大了好奇心也就少了,老宅破破烂烂,让他进他都嫌脏。
要说老宅究竟怎么回事,他说不上来,他娘也没说主人是谁,附近的居民都是近些年搬过来的,原来宅子周围是空地,所以没人了解情况。
末落不死心,他不相信偌大的老宅会无人知晓,总有年长者会记得些事,于是他让齐元奎去附近打听有没有家里有小孩儿的,查目击证人的事,他则一个人回到繁华的商业街,想打听老宅的来历。
赶巧在路上碰着几个岁数较大的老爷子坐在树荫下纳凉聊天,末落上前向他们打听有关城南老宅的事,这几位老爷子都是六十多岁,听他提起老宅,你一嘴我一嘴,讲的和齐元奎说的差不多,无非是凶宅、闹鬼之类的传说。
“有没有人知道这宅子的主人是谁?”
末落一问,几位老人同时摇头,其中有一个突然道:“或许有个人知道——”
旁边有人急忙阻止他说下去:“别别别,咱别提那个不吉利的人!”
末落一再追问,老人才战战兢兢地告诉他一个名字——鬼仔,可鬼仔的住处他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他对他们畏惧鬼神的心态感到气恼,但这是数千年形成的信仰,想要改变谈何容易,他无可奈何地回到约好的饭馆等齐元奎那边的消息。
将近十一点,齐元奎也是空手而归,老宅附近的居民家里有十五岁以下孩子的只有三户,案发当晚小孩儿都和父母睡在一起,没有出过门。
末落和齐元奎坐在饭馆里,要了一壶凉茶,暑气正盛,齐元奎坐下猛灌几大口茶水,把走访的结果向末落交待完,便听末落问:“你听说过叫鬼仔吗?”
齐元奎心里咯噔一下,反问:“你找他干嘛?”
末落放心了,看齐元奎的反应是认识这个人,于是道:“他可能知道废宅的情况。”
“这……”齐元奎拖着尾音迟迟不答,末落的眼睛直视着他,齐元奎的眼神左躲右闪了一阵,最后把心一横道:“他是鬼仔,会带来厄运!”
末落听后放声大笑,笑了好一阵,眼角都溢出泪水了,齐元奎在他对面尴尬地瞪着眼,等末落笑够了,神色一禀,道:“吃完饭我们去找他。”
这些日子以来大侦探的执着,齐元奎算是领教得透彻了,查起案子来六亲不认,说一不二,不过就冲他这股认真劲儿,齐元奎对他越来越有信心了。
吃过午饭,齐元奎顶着热辣辣的太阳,领着末落来到城外一座破庙前,庙门倒塌,两人翻墙进了庙里,齐元奎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末落身后,末落哪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若无其事地走在前面,边走边朝大殿喊:“鬼仔在吗?”
院子里杂草丛生,正殿大门的门板已经不翼而飞,幔布一条条的垂在屋顶,其下的佛像竟然有身无头,手和脚也被破坏掉,以至他根本看不出这是尊什么佛。
末落在大殿外站停,又喊了一声,齐元奎唯唯诺诺地说:“他可能没在,要不咱明天再——啊——”
随着齐元奎的尖叫,末落瞥到正殿外墙角处露出一个圆脑袋,头上光秃秃的没有头发,五观是极其恐怖,好似地狱中的锁命小鬼,牛眼尖牙,面黑如炭。这脑袋紧贴在地面上,如果不是一个人趴在地上伸头,不可能作出这么难的动作。
“鬼、鬼、鬼”齐元奎鬼了半天也没鬼出下文。
末落只是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没有动,朝鬼头礼貌地笑笑,说:“你好,我姓末,你是鬼仔?”
鬼头的眼球凸出,白眼球上布满血丝,鼻子扁塌,几乎就是两个黑洞,他的两只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末落,末落将说过的话重复了一次,鬼头向墙角后面缩了缩,四脚着地的爬出来,他的个头不高,四肢躯干瘦得皮包骨头,腰上围着片破布。
“鬼仔,你能说话吗?”末落友善的语气不掺杂一丝虚伪,也许在别人看来这人是鬼,但在末落眼中,却是个可怜的病人。
“能……”鬼仔干瘪的嘴唇翕动几下,艰苦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像缺油的机械。
“你别怕,我来是想问你些事,不会为难你。”末落没有靠近鬼仔,他知道距离能让鬼仔感到安全,果然鬼仔没有表现出抗拒,他蹲在墙角,两手支在地上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两个陌生的访客。
“你知道城南荒宅的主人是谁吗?”末落此话一出,鬼仔空洞的眼神被惊惧填满,转身便逃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