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古搀扶着南风下了马车,进了嘉原帝提早让人准备的府邸,这座府邸,就像是世源居与九月阁的融合,是她喜欢的。
来到正房,莫古扶着她在床榻上坐下,南风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仇轲彦君从马车上拿来了被裹得很好的江行初雪图。
“帝后。”仇轲彦君奉上江行初雪图,南风颤颤巍巍的接过,牢牢的握在手里。
她知道当时银冰大放异彩的原因,是冲着她来的,只要她存在一天,六都天下就永远也不会安宁下来,嘉原帝将她‘流放’云州,也是事先和她商量好的。他说他不希望他像画流尊一样,所以只有将她‘流放’云州,时候到了,再回宫。南风明白,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嘉原帝的圣旨,被‘流放’云州。
“帝后,花府上上下下都有重兵把守,帝后不用担心。”仇轲彦君知道南风手里的是什么,他明白,这幅江行初雪图,关乎天下人的安危。
南风点点头,让莫古把江行初雪图放于东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的后面,才让莫古去做了些桃花羹来喝,但是后来莫古说,这里没有桃花。南风只好作罢,随便让莫古做了些东西吃。
嘉原帝派了花暝去治理北方疾疫,又派卫艇去南方治理水患,则派纳兰嘉措带回了花轻和袁湘一的尸体。花轻和袁湘一的死,并不是因为南风的存在,而是有人蓄意而为。至于是谁,他心知肚明。
卫渊去了初雪江查证,发现马车的轮子被人刻意锯断一半,如果行驶速度猛烈,轮子就会烂成两截,而他们途经之地就是初雪江,恰好花轻和袁湘一从马车上摔出去,就会掉入深深的初雪江里,而水下又有水草,一旦被水草缠住,如果没人来救,那么花轻和袁湘一就会溺水而亡。
嘉原帝恼怒的将御案上的奏折摔在了地上。
好一个蔺如蒙,果真是耐不住性子了!
卫渊又收到仇轲彦君的信,信中说,南风很好,嘉原帝听了,才稍稍平息了心里的气。
嘉原帝去了花宫。
撤去了所有侍女和奴才,剩太后一个人在宫里,茫然的在宫院里走动,看到嘉原帝,她愣了愣。
嘉原帝让千素给她倒了一杯茶,才让她和卫渊退下。
“没有了侍女奴才的照顾,母上这几日,过得可好?”嘉原帝像是在讽刺。
“倒还不错。”
太后的话令嘉原帝吃惊:“不错?是恨极了朕对你的处罚吧?可是你要知道,你带给南风的伤害,就算杀你几百次都不够补偿的。”
“你就那么爱她?”太后怒问,“你的后宫还要吗?天下还要吗?”
“为了她,朕可以不要这江山,没有什么比她重要,倒是母上,”嘉原帝冷哼一声,又说,“你何时顾及过朕的感受?顾及过父王的感受?朕有时候挺恨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死在你的肚子里?你这般狠毒,父王可真是瞎了眼。”
太后不悦:“你竟然说为什么不死在哀家肚子里?若没有哀家,能有今日的你吗?”
“你有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吗?”嘉原帝反问,“从朕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起,朕从来都是在父王的手心里长大,而你呢?一心计划要如何致父王于死地,好让你自己坐上这个位置,如今你串通蔺如蒙,一心想要篡位,只为这荣华富贵,你这般狠毒,父王可真是瞎了眼。”
嘉原帝重复了两次。他看见她那张脸,他就觉得厌恶。
“你可以下旨废了我这个太后,也可以下旨杀了我。”太后说。
“此时废了你倒不用,杀了你更不可能,朕会让南风回来,把她受过的痛苦,双倍还给你,不知母上可还满意?”
太后气极:“你究竟是谁狠毒?”
“总之,不及母上一半。”说罢,嘉原帝扬长而去。
太后心碎至极。
嘉原帝走出花宫,就看见千素抱着花于站在宫门口。
“主君,小王爷吵着要见您呢。”
嘉原帝抱过花于,看见他开心地笑着,像极了南风。
“奶娘喂奶了吗?”
“喂了之后千素才抱着小王爷来找您的。”千素答。
“嗯,回宫吧。”嘉原帝抱着花于,眉目间都有些许温和之意。
南风走的时候本要带花于走,但是碍于她的伤势,嘉原帝便没有让她带花于去云州,如今看着花于,他是越发的思念南风。
“等哪一天,我们去云州看看你娘亲,好吗?”
花于像是听明白了,笑了一声,权当答应。嘉原帝轻轻一笑,抱着他走回了南宫。
路上,他问卫渊,孩子像他还是像南风,卫渊看了一会儿,说,笑起来像南风,哭起来的时候,像主君,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嘉原帝这才反应过来,卫渊看到过他哭的样子,应该是丑极了。
嘉原帝派了苓虞和墨轻去看望南风。南风还在瞌睡,两人就一直坐在客房中等她醒来。南风醒来的时候,天快黑了。
莫古说:“苓大人和墨大人来了。”
南风惊讶,打着哑语:“他们怎么会来?”
“是主君派两位大人来看您的,您要见见他们吗?”
南风毫不犹豫的就让莫古替她穿上了衣裳,才去了客房。
苓虞和墨轻看到南风的时候,着实惊讶。南风的脸,密密麻麻的疤痕,有一些已经消去了。
“月妃可真下得了手。”墨轻不忍道。
“可不是,下手忒狠了。”苓虞附和。
“月妃如何?”
苓虞和墨轻都看不懂哑语,南风就让莫古说出来。领会到的苓虞摇摇头,说:“月妃,被砍去双手双脚,刺瞎双眼,用滚油灌入嘴里,其后就是毁掉了那张脸,听说现在是生不如死,不能说话,只能每日发出呜咽声,那些妃子们听起来挺惊惧的。”
“她挺可怜的。”南风打哑语说。
苓虞明白后,实在无奈。
“帝后,都如此模样了,还管她可怜不可怜?你受过的伤,她就是双倍偿还,也不够弥补她带给你的伤害。”
南风摇摇头,继续打哑语:“她也确实可恨,大概是因为她太过嫉妒。”
苓虞和墨轻都一致点头。
南风喝着茶,又忽然放下茶杯:“孩子和君上怎么样了?”
“帝后,主君和小王爷都很好,主君没事儿的时候,就会抱着小王爷四处走动。”苓虞回答她。
“而且呀,小王爷很喜欢笑呢,主君还和卫大人议论着像谁呢。”墨轻又补充道。
南风听之一笑,才又继续喝茶。
一切都好,他们好,她在这里就算等上许久,那也无妨。
仇轲彦君随南风去了初雪江,用了两天的时间才来到初雪江,和初雪图上的一样,四面环山,中间就是初雪江,冬风卷浪急,南风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多少人要她手里的江行初雪图,想要从中得到银冰,然后称霸天下。
南风哑然一笑。
除了画流尊能扳倒蔺家和太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扳倒他们。
“仇轲大人,我想见见画流尊。”南风能说话了,可声音极其沙哑,带着一丝颤音。仇轲彦君有些吃惊,转而又十分欣喜。
“帝后,您若想见画流尊,属下护送你到雪国就是了。”
“不能让君上知道。”
仇轲彦君本要追问,但想想还是点头应是。
她想做什么,他心里其实非常清楚。
莫古知道南风能说话了,高兴得跑到小厨房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然后又偷偷让季无然来到了花府。南风看见季无然,是又惊又喜。
南风生下花于就被太后和青青行刑,落下了病根,遇风腿就疼的厉害。季无然给她扎了几针,才让她稍稍好受了一些。
南风拿着一面镜子,打量着她脸上的无数道醒目的疤痕,有些已经在结痂了。
“季大人,我这脸上的疤痕,估摸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坐在圆凳上的季无然抬眸看了一眼床榻上照镜子的南风,又低下头来拿出了药匣子里的药膏。
“臣想到帝后手中的药膏就快用尽,所以千素偷偷请臣来的时候,臣又多准备了几盒,帝后脸上的疤痕情况不错,有些已经结痂了,再抹上三五日时间,想必脸上的疤痕,也会尽数除去,到时候这张脸,就又是帝后以前那张姣好的容颜了。”
南风放下镜子,让莫古收下了季无然准备的三盒药膏。
“多谢季大人。”
“以前总是叫我季哥哥,现在却总是叫我季大人,你说我该生气吗?”季无然问。
南风的眸子变得温和起来。
“季哥哥。”
季无然淡淡笑之:“从见到我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季无然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叫我一声季哥哥?当真是没心没肺。”
“这得要看我没心没肺到了哪种程度,我应该还不算太狠。”南风笑说。
“以前你和靖王在一起的时候,我和卫渊总是在后面跟着,充当了你们两人的护卫,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二人是你们的护卫。”季无然起身,把床榻上的被褥往南风的腿上细细搭上,“那时候,我以为你和靖王,能够走到最后。”
南风对上季无然无奈的双目,似笑非笑:“我不想原谅卫相,这一辈子都不想。”
季无然垂下眼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他说这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其实,他并未想着要杀掉你,虎毒不食子,他若想杀你,就不会找人代替你,也不会一把火烧了你的住处,你也不会像今日这样,坐在这里,听我说说话。”
南风像是明白了:“我还是不愿意原谅他,他若要如何活下去,那都是他的事情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和君上,一起扳倒蔺相和太后。”
季无然沉默不语,直到莫古端来了晚饭,季无然才回到圆凳坐下。
“主君和小王爷很好,这几日,主君总爱抱着小王爷睡觉,主君又说,他很想你。”
南风看着季无然,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季无然只是默默拿出丝帕,给她擦着眼泪。
南风这些日子想极了嘉原帝,做梦十有八九都梦见了他,在隐山,在花海,在九月初雪这些地方,在梦里她又和他去了一次。如今,他们身处异地,可能做的,就是一起等,等时间到了,自然就能再重聚。
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