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下的,只知醒来之时自己躺在榻上,被褥稳稳当当的盖在她身上,伴有淡淡的桃花香。
嘉原帝来过。
南风照样起来去食阁准备好了早点,才拿着自己的衣服去了衣房。
冬日洗衣服实在冷,南风坐在矮凳上在洗衣板上小心搓着,时不时把手拿起放在嘴边吹一吹,又继续洗衣服。
“南风。”嘉原帝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循声抬头,才发现嘉原帝就站在她的身后,肩上披着他的月牙色的披风。她站起来,就要行礼,嘉原帝先她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我说过,在这里不要行大礼。”
“可是”
“没有可是。”嘉原帝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手这么凉。”
被带进他怀里的南风面色一红,才道:“洗衣服,手当然会凉。”
嘉原帝却松开她,坐在了矮凳上,南风大惊。
“君上!你做什么?”
“不许阻止朕。”南风就要抢过他手中的衣服,嘉原帝却驳回她,南风哑口无言,只好看着他替她洗衣服。
一个帝王,屈身为她洗衣服,这不该是一个帝王该做的。
“君上”
“雪国雎州之人,卿江之养女,曾是画流尊要封的帝后,如今改名换姓,在隐山当一个爱吃东西和喜欢做吃的小道姑。”嘉原帝望去,他看到了南风脸上的讶异,“卿南,你还想瞒朕多久?”
南风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一样。
嘉原帝若想知道什么,他都会很快得知,就像她的身份,他什么时候想知道,他就会知道。
嘉原帝放下了手中快要洗好的衣服,把手在身上擦了擦,起身站与南风面前,他抬起手,右手五根手指在南风的发间游走。
“南风,你的过去,我不参与,可你的未来,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画流尊狠心不要你,有我。”
南风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别过脸,不敢看他。
嘉原帝却笑笑,捧起她的脸,对上她湿润的双眼,微微一笑。
“虽然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喜欢,可是你要知道,喜欢是会渐渐变成爱的,画流尊不能给你的,我能给,给你你想要的,请你忘记过去。”
南风垂下眼帘,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缓慢把脸别过去,用手擦掉了泪水。
“这对君上不公平。”
“何来不公平一说?我觉得公平就是公平,你需要的,是时间,我当然会陪你走出心里的那层阴影。”
她正张嘴要说些什么,嘉原帝回头就坐在矮凳上,帮她洗衣服。南风走到门口,倚在门墙上,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下。
嘉原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仍旧要如此待她,她又要如何去面对他?他是六都帝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王,今日放下帝王的身段,为她洗衣服,要陪她走出去,这可是每个女人求之不得的荣幸。
画流尊如何待她,她记得清清楚楚,可能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卫渊说,过往云烟皆成追忆,切莫在过往停留不前。是了,莫要停留不前,她纵然不爱嘉原帝,至少她能试着去爱,这也许是忘记画流尊的最好办法。
她回头望去,嘉原帝在小心翼翼地清洗她的衣物,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反反复复,略有七次。
嘉原帝从未做过这些事情,今日做起这种事情来,略显笨拙,倒也不失可爱。
他们两人相遇,大概是注定好的。
初次相见,她在花南阁祠堂看见他,但她那时候总爱玩,不小心碰倒了烛台,嘉原帝无动于衷。她奉玄弄之命去清洗他的披风,却在刚洗之时,不小心踩到披风,披风瞬间烂成了两截。如此一来,玄清和师哥们又有了笑柄,她总会气呼呼地反驳他们。嘉原帝却没责怪她,只是收回了烂成两截的披风,到现在都收在西阁的衣橱里。
嘉原帝是个帝王,可若抛去帝王这一身份,他就是花子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拥有过,说起来,他比她更加值得被人疼爱。她虽不爱他,可他值得她去爱,过往云烟皆成追忆,切莫停留不前。
南风隐去了眼睛里的泪水,给了自己一个微笑,朝嘉原帝走去。
她蹲下,拿过了嘉原帝的手里满是泡沫衣服,他毫无防备,她握住了他沾满了泡沫的双手。
“君上,你是个该被好好珍惜的好君上。”
嘉原帝默然一笑。
珍惜?大约是被南风珍惜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看着她,像是看住了这一生的最珍。
当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是他这一生都要去珍爱的女子,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把起初的喜欢变为爱,爱她,疼她,包容她,理解她,助她走出心里那道坎,不管她何时才会爱上他,一年,两年,或是十年,他都觉得值得,因为眼前这个女子是值得他去爱的人,他会花费一切去做个好帝王,好君上。
她不是卿南,是南风,是他眼前眼泪汪汪的可爱女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男儿是配得上好姑娘的。
晾晒好衣物的南风站在后山的一棵桃花树下。今日太阳出来了,花瓣上的雪一点一点的融化,只是天气更冷了些,好在,冬日里那抹暖阳,尚能温暖人心。
忽然有一双手将她圈抱住,她看到那只右手背上的一颗小痣。
是嘉原帝。
“君上。”
“这后山的桃花树,开得可真好。”嘉原帝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这些桃花树,和在雪国那些桃花树不一样吧?这里的桃花树,一开始种下,就不会死去。”
南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任嘉原帝圈抱着。嘉原帝的怀抱着实温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嘉原帝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
“你好像长高了些。”
南风讶然:“真的吗?”
嘉原帝松开她,道:“你看看,是不是长高了一些?”
南风听之,抬手平放于自己的头上,再往嘉原帝右边一站,好像,超出了他的肩头。
“真的长高了?!”南风又惊又喜。
嘉原帝顺势将她再次圈抱住,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
“再过几年,恐怕要比我高了。”
南风不禁一笑:“道尊说,姑娘是不可能会长得比男子还要高的,君上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嘉原帝小声答道。
南风一笑,道:“其实我也不知。”
嘉原帝不禁一笑,把她圈抱得更紧。
“其实我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为什么要如此之快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其实就是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南风默不作声。
“你要知道,我,是一个懂得拿捏的人,不喜欢的,我绝不会强迫自己去喜欢,你不一样,虽是喜欢,可以后,也许就会离不开你了。”
南风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没有说话,只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不急不缓。
下雪了,纷纷扬扬的。
嘉原帝把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山缘,他们看到了山下,白茫茫的一片。
嘉原帝抬手指了指前方。
“那里,就是上阳城。”
南风淡淡而笑。
上阳城,皇宫,你争我夺的皇宫。
嘉原帝侧过脸望着她,把她的手握的更紧。
起初,嘉原帝以为,他可以做到能让南风这一生都平安无事,以为能被他爱一生。
南风做了午饭,照常提着食盒去了花南阁,卫渊依旧守在门口。
他走向她,微微一礼:“南风姑娘,今日天气还算暖和,主君就在食间,快请进吧。”
“谢谢卫大人。”南风把食盒交给了卫渊,跟着他进了花南阁。
“君上,该用饭了。”南风一边喊,一边摆放碗筷,卫渊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到她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大概是要尝试着接受嘉原帝了吧,若不是如此,南风的脸上又怎会有笑容?雪国雎州之人,是画流尊曾欲封的帝后,真会轻易放下画流尊?
嘉原帝姗姗来迟,他换了一身墨灰色纱服,腰束同色腰带,头发垂散,标准的美人尖,额前系一黑带,更显贵家公子气息,腰间配着龙纹玉佩,江湖之人一眼就会认得这枚龙纹玉佩。
“唔闻到了鸡蛋羹的味道,南风的厨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可是厨艺比我好的人多得很呢。”
嘉原帝坐下,接过了南风递来的汤匙,看着她,笑了一笑。
“可我就觉得你做的饭菜,无人能及,”嘉原帝笑着吃了一勺鸡蛋羹,又补充道,“倒不是我故意夸大你的厨艺,是我喜欢吃罢了。”
南风听之,不禁一笑,道:“君上,吃多了,也会腻的。”
“这倒不会。”嘉原帝说。
“卫大人,”南风回头看见卫渊静静地没有说话,走过去拉着他坐在了圆凳上,“君上,以后就让卫大人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多个人说话也是好的。”
“南风,你想如何,就如何。”嘉原帝又吃了一勺鸡蛋羹,“嗯我应该让你和宫里的厨子们比试比试,想来,你会胜过他们。”
南风把筷子递给了卫渊,听到嘉原帝的话,又想到了以前在雪宫的那几日,她也被画流尊叫去和宫厨们比试,她胜出。
余光瞥见了南风的沉默,嘉原帝用筷子夹了少许青菜搁在她的碗里。
“天冷,饭菜容易凉,赶紧趁热吃。”
“是。”南风低低应了一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方才我翻阅奏折,又看到蔺相进言要我封青青为帝后,我想了想,封帝后这一事情,还是先搁置一旁吧。”
卫渊愣了一愣,却又继续吃着。
南风倒无动于衷。
“君上,册封帝后一事,得深思熟虑,不能马虎。”
嘉原帝笑笑,应之:“确实,快吃吧。”
南风没有回应他,沉默的吃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