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孟天丘想过把剑就这么送进魏苏的喉咙,只要再往前一点点,或许一切都不会变,他还能守着这个小山谷和这群孩子们,一直默默不为人知地活下去,燕都四州都与自己无关了,直到有一天自己病发而死。
孟天丘眼神剧烈地波动着,魏苏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做出选择,无悲无喜,眼神纯澈。他和那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然而这双眼睛和那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个人。他和他一起把酒言欢的那些日子。“阿苏!”仅是片刻的犹豫,羽萼已经跑到了跟前,她扑到魏苏身边:“你疯了!才受了伤就敢跟师父这么拼,不要命了啊!”魏苏在她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羽萼这才发现他满手都是血,定是伤口裂开了,他却毫无痛觉的样子,只是微微扯了扯唇角,扬起一丝捉摸不定的笑容,“是我太急了。”眼睛却是朝着这边看的,像是在对孟天丘说一样。
孟天丘看着羽萼关心的样子无声地收起剑,看了就算现在杀了他,他们也不可能过过去那样的生活了,是什么时候变了呢?不再看魏苏,“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们不是说今天要去玩么?”话还没说完,羽萼就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师父你打死我吧,我把雩儿弄丢了!”
“这么说现在雩儿和朱雨儿都陷在桂梧宫里了?”孟天丘皱着眉问道。“朱雨儿还好,毕竟沈宫主也是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对一介弱女子下手的。现在最让人担心的是雩儿,那燕都的人不知什么来历,他今天游街分明就是想把我们引出来,师父,只怕跫音谷的秘密瞒不住了。”裴洛温润的声音在羽萼听来却有几分寒意。
“不一定,”孟天丘摇摇头,“如果跫音谷的秘密暴露的话,只怕';寂夜庭';的那些人早就来了,现在还能安然无事说明雩儿并没有泄露我们的秘密,只怕是那人从雩儿的武功路数看出了点什么所以想要调查一番,我想他的目标不是你们,也不是跫音谷,”顿了顿,他看向魏苏,“而是我。”
“那怎么办?这样的话您不就不能出面了吗?”羽萼一下子泄了气。
孟天丘沉默不语,敛去了往日老顽童的笑容,显现出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来。秦重看着屋内众人,羽萼垂头丧气,魏苏刚刚重新包扎过伤口,脸色有些苍白,裴洛也是一脸忧心的样子,他实在受不了了开口道:“那个……要不我们先吃饭?”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朝他投来,“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现在又想不出法子,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杀进桂梧宫去呢!”开玩笑,雩叶被抓,最担心的人应该是他好不好!只不看大家太过压抑他想缓和一下气氛而已啊。
“你们在外面跑一天了,阿苏也受了伤,先去休息吧,雩叶的事我会想办法,没有我的同意你们都不准轻举妄动也不准再出去。阿苏你留下。”
“什么——”羽萼惊得站了起来,“怎么可以——”
“下去!”孟天丘今天格外严厉。
羽萼被他的气场吓住,有些不甘心地闭上嘴,裴洛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好了萼儿,今天就听师父的话,大家都累了,我们一定会救出雩儿的。”
羽萼最终还是放弃似的转身走了出去,秦重也跟了出去,裴洛走出去轻轻把门带上,关门的那一刻,他看到魏苏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释然的笑容,裴洛有种感觉,有什么就要改变了,不过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是什么。
日光被厚厚的门隔绝了大半,只余一些微光透过无力地散在地上。空气中翻飞着细小的尘埃,混杂着不安的气息。
“真没想到你还活着,算来有十年了吧?”孟天丘沉沉的声音响起,凌厉的视线直逼魏苏。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还活着。”魏苏平静地直视回去,“若不是魏将军,只怕我早已成了寂夜庭的刀下亡魂。”
“魏将军……这么说安怀侯竟站到了你这边?”那个贪图虚荣的人竟然下这么大的赌注?
“不过是彼此捏着对方的把柄形成的合作关系罢了,而且现在我对他来说还有很多的利用价值。”魏苏毫无表情,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厌恶之情。
“你来的时候我曾叫阿洛假扮山贼试过你,想来那个时候你早已知道了吧?”
“是,”魏苏承认道,“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把握您看到我会怎么做,所以决定装傻。”
“呵,那你现在又有什么把握我不会杀了你?”孟天丘嗤笑一声,眼睛眯起来:“说到底,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身份,我又有什么理由帮你?要知道我可是帝师,是帮助皇帝维护天下安宁,而不是帮你去当乱臣贼子。”孟天丘发现原来自己说话也可以这么刺耳。
“您有,”魏苏笃定地看着他,好像能看穿他一样,“如果您真的是为了皇上,刚刚就会毫不犹豫的贯穿我的喉咙,您现在就不会在跫音谷,也不会收雩叶羽萼她们为徒一直保护她们到现在了。”
一直隐瞒的东西就这么被挑开,孟天丘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他揉揉眉心,有些疲惫的样子,“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您离开燕都的原因是什么。”
屋里突然沉默了下去,只听到冗长的呼吸。良久,孟天丘抬起头,“除了你爹,”他看着眼前身长玉立的少年,眼里还带着挣扎的痛楚,“再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魏苏微微一笑,取下头上的某样东西递过去。阳光似乎更强烈了一点,魏苏的笑容和手里的玉簪在阳光的映衬下流转着倾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