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缓缓离开,苏蔚曦转过头,看着越来越远的人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很久以后才知道那种东西叫做执念。那是养尊处优的苏蔚曦不会有的东西,“执念可以深深扎根于人的心底,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支撑着人心,虽然会经历风霜的摧残,甚至会命悬一线,可是只要树不倒下,心就不会死。”在那次致命的打击过后,他去看望身陷大狱的季唐卿,问他是否后悔时季唐卿微笑着这么告诉他。后来他平安出狱了,性情大变,不再是那个认真执着让蔓臻公主疯狂迷恋的季唐卿,他变得风流不羁,处处留情,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每天和一群公子哥儿寻欢作乐,饮酒作诗。苏蔚曦任听着旁人“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的讽刺,默然不语。只有他知道季唐卿的迫不得已和内心的痛苦,承载的容器可以为了走得更远磨去锋利的棱角变得圆滑,但是他知道,这树,这心,从来不曾改变。
可是现在,季狐狸,你的执念就在我眼前,但是我却开始怀疑你到底值不值。苏蔚曦苦笑着。那天他们见面,雩叶听见季唐卿的名字哭了,但当苏蔚曦要求雩叶和他去见她哥哥的时候她竟然说:“别开玩笑了,季唐卿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他倒是孝顺,竟然把七殇阵的破法教给了外人。”说完拂袖而去,留下一脸震惊的苏蔚曦。现在雩叶又要一脸冷漠地离去,苏蔚曦终于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他为你受了多少苦?”
他看见眼前那张倾城的脸勾起一个绝美而又残忍的弧度:“所以呢?”“啪”,又是一滴雨落到了水洼中。
血,瞬间充斥了大脑。苏蔚曦一掌击向雩叶。雩叶也不躲,站在原地,嘴角含笑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他,掌风掀起了她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双冷清的眼睛,这双眼睛太冰冷,就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气,这样的眼神,他在宫里见得太多太多了。
“嘭”,苏蔚曦退了好几步,他皱着眉看着硬生生接下这一掌的羽萼,雩叶眼里终于有了波澜,她连忙跑过去扶着羽萼。“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季家已经被你们打倒了,雩儿的父母死了,哥哥被你们扣了,为什么你们还不放过她……为什么还要伤害她?”羽萼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低着头,额前的刘海挡住了脸,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小小的院子沉默了好一阵,朱大婶躲在屋里鬼鬼祟祟伸出半个头来,苏蔚曦抬腿向门外走去,经过两个女孩的身边时,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真为他不值。”
一脚一脚地踩在泥泞的路上,两个女孩相互搀扶着慢慢走着,雩叶白色的衣服沾上了不少泥巴,羽萼更是整个衬裙都湿透了。“你啊,每次都这么冒失,明明知道打不过他还要硬拼,跟你说了多少次这种情况不要管我直接跑了就好。”雩叶只在羽萼面前展现出她婆妈的一面。
“怎么不走了?”雩叶回头看着她。
羽萼站在原地,双肩发颤,雩叶走到她身边,“受伤了吗?”
“雩儿,你哭出来吧!”羽萼终于忍不住,抱着雩叶大哭起来,“唐卿哥哥没有放弃你啊!”
“说什么呢……”,雩叶失神地喃喃道。
羽萼嚎啕大哭,悲伤满满地充斥着她的心,不只有她的,还有雩叶的那一份,关于雩叶的事,她总是莫名地感同身受,莫名地悲伤。雩叶很要强,从来不肯流出软弱的眼泪,所以她要连着雩叶的那一份一起哭出来。她紧紧抱着雩叶,听见她用空洞的声音说:“其实刚刚,我是想过让他打死我的。”羽萼哭得更厉害了。
雩叶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想起那个如阳光明亮的男孩跟她说:“其实雨就是万物流的泪,下雨带走了万物的烦恼和痛苦,所以雨后的世界才会焕然一新。你想要哭,就等下雨的时候吧,这样你的眼泪也不会没有归宿了。”
你看,现在下雨了,所以,尽情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