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剑的伤势很重,剑伤、摔伤,还被白马踩了一脚,踩碎了胸骨。他整个人没有一处是好的,好似小时候珺瑶折断了那个木娃娃一般,怵目惊心。珺瑶想,独孤剑是天下第一杀手,武功虽非绝顶,可要将他伤成这样的人,也绝非多数。是谁呢,会将他打成重伤,却又独独留了一条性命?
正做此想,忽听得独孤剑一声闷响,“嗯……”
“独孤剑,你怎么样?”珺瑶着急询问,可独孤剑面色苍白,眉头紧锁,神情十分痛苦,根本没有回话的力气。
慕儿给他上了药,又削了木板固定住他断了的骨头,此后又用针灸放出他体内的淤血,忙活了好几个时辰,独孤剑的伤势才算稳定下来。
慕儿拭一把额上的汗水,浑身像是虚脱了一般,倒在地上,全然没有一个女子的形象,只是她从来任意妄为,且她如今浑身疲累,哪还顾及得这些。
珺瑶就地支了毡帐(帐篷),与慕儿合力小心将独孤剑抬了进去,怕独孤剑受冻又拿了自己盖的狐皮毯子给他盖上,见他沉沉睡着,才安心从毡帐里退出来。
慕儿在外头忙活准备吃食,因在山林,并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只有些野菜,加之先前还剩下一些野味,勉强地凑合了一顿。珺瑶很给面子地大赞慕儿的手艺,这让慕儿很是高兴。
主仆两人相互依偎在毡帐外守了独孤剑一夜,第二日见独孤剑伤势有所缓和,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独孤剑伤得这样重,一直住在毡帐里是不行的,先不说他是中原人会住不惯毡帐,且慕儿手里的药也不多,支撑不了几天。
况且他这样的伤,得需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养着,不然落下病根,他一辈子都不要再想拿剑了。
而且,像他这样的剑客,若被人知晓拿不了剑,仇家找上门来,那他的下场绝对比现在还要凄惨万倍。
珺瑶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急需进城去,此刻她心里早已忘了要与寒初见面的忐忑不安,只记挂着如何能够治好独孤剑的伤。
独孤剑的伤不易多动,于是珺瑶自前头农庄里请了农夫,支了一辆牛车,将独孤剑放在上头,并用稻草盖好,这才安心进城去。
因见是农夫赶车,城门守卫只随意瞧了一眼,便就放了他们进去。慕儿不由赞道:“主子,还是你聪明。”
珺瑶淡淡一笑,笑意敛在唇间,独孤剑是天下第一杀手,亦是北魏的头号通缉犯,若大摇大摆地进城,定然会引来官府注意。届时,别说治伤,独孤剑只怕会是命丧当场。
为避人耳目,珺瑶特选了平城一家极小的客栈住下,掌柜的是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大叔,瞧得慈眉善目,很是热情。珺瑶忧心独孤剑,只寥寥应付了两句,便就住进了房去。待无人之际,才将独孤剑抬进了房里。
独孤剑依然昏迷,面色惨白得让人不忍直视。
珺瑶凝眸盯着他,久久才叹息了一声:“阿开,你何苦呢?”
只是病榻上的独孤剑依旧沉睡,没有丝毫反应。珺瑶瞧了一眼,自怀里掏出一枚只有月牙形的翠玉如意玉牌,翦羽微微落下,似在回忆,似在感慨,喉间酸涩,神色似悲。
她轻叹:“从前爹爹劝你,你不听,而如今你命悬一线,是否明白爹爹当日所说的话?”
“阿开,前路难走,只希望你经此一事,能够明白爹爹当初的苦心!”
正这样说着的时候,忽听得床榻上的独孤剑痛苦地叫了一声,“啊……”
“阿开!”珺瑶忙上前去看,只见独孤剑神情痛苦,双手死死地攥着被褥,似乎是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珺瑶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口中劝道:“阿开,你受了重伤,身上定然很痛。可你千万不要乱动,不然胸骨移位,你会有性命之忧的。”眸中藏了深深的不忍,“阿开,你忍一忍,很快就会不痛了!”
独孤剑痛苦万分,似乎是听见了珺瑶的劝慰,他渐渐不再挣扎,只是紧紧咬着牙齿,面色惨淡,额上的汗水更是扑簌簌地留下。
珺瑶一面细声劝慰他,一面用帕子拭去他的汗水。也不知过了多久,独孤剑才渐渐安静下来。珺瑶探了他的脉象,孱弱得若有似无。
“慕儿!”她急切唤来慕儿,“慕儿你快看看他,你看他怎么了?为什么脉象这样弱?”
“主子别急!”
慕儿搭上独孤剑的脉象,眉眼微微蹙起,片刻过后方舒展眉头劝慰道:“主子放心,独孤剑受此重伤,身子自然虚弱,脉象玄虚亦是常理,待慕儿替他调养过后自然无虞。”
珺瑶这才缓缓送了一口气,她方才真是怕独孤剑就这样死去。
她答应过爹爹,再遇见阿开便绝不会让他再离开。
夜色弥漫,转眼一日又过去,独孤剑已慢慢平稳下来,珺瑶此刻才空闲下来。她倚着窗子,双眸怔怔地望着城南方向。那,是孟府所在,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不知,孟伯父是否还如从前一般喜爱吟诗作对;
不知,兰馥姨娘是否还如从前一般喜欢描红;
不知,府里的嬷嬷们,是不是还记得她这个小丫头;
更不知,寒初哥哥是否会欢喜见到她,又或者,他会领着他新过门的妻子,冷冷地朝她说一声:“你来干什么?”
若那般,那她该怎么办?
若十年的承诺就这样被他摒弃,那她……
纵然千里而来,他若是依旧冷血无情,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珺瑶满头杂绪,眸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寒初弃十年承诺不顾,又怎会乐意见到她呢?定然他是会携如花美眷而来,冷冷地嘲笑她的痴傻。
“寒初哥哥……”珺瑶咬一咬唇,晶莹泪水莹然而落,素指轻撩着晚上那一刻白玉珠子。
她怕,怕见到他的冷漠,怕自己十年的等候成为笑谈。若不见,她倒还能骗骗自己,他是有苦衷的。
正这般纠葛之际,忽听得“嗖”一声,一枚飞镖自她耳畔飞过,“噹”射进了木柱之上。
珺瑶神情一凛,侧眼向外头瞧了一眼,只见四下寂静无声,并无任何人的踪影。微蹙一蹙眉,方抬手去拿那只飞镖,飞镖下压着一张纸条。
离开平城,否则杀无赦!——孟寒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