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文斗？”
问话的依然是王郡尉，锦服中年人说过一句话后又回到沉默状态。
“勒离山，伐铁棘木。”孙瑜言简意赅。
刘向听懂了。勒离山就在上余城西北方十里处，离这里也不算太远。那山不大，却很奇特，长满了一种叫做铁棘木的大树。铁棘木树如其名，树身布满长长的尖刺，又硬得跟铁一样，普通钢制的大斧都很难将其砍断。这对于伐木人的体力、耐心和技巧都有很高的要求，确实是个文斗的好方法。
不过还是刚刚那个问题，双方统领的实力差距太大，同样的条件下，守备军依然没有胜算。
王郡尉自然也懂，立刻接口道：“比试方法没问题。不过，只限于十名乡勇伐木，统领只能指挥，不得亲身参与。”
那就是纯粹比指挥手段，孙瑜并不害怕这一点，想了想，点头同意。
规则很快谈妥，也很简单，只限定人员、时间和伐木工具，自由发挥的空间相当大。人员是二十名乡勇，双方各挑十人；时间为三天，伐木更多的一方胜；伐木工具则由裁判组统一提供，双方各十把普通大斧和十把砍柴刀，不得私自准备。
谈妥后，廖离突然插了一句：“齐王殿下，各位大人，末将以为，既然是比试，那总得有点彩头，以示鼓励。”
这显然没问题，在场的人都不缺那点银子，王郡尉大方地一摆手道：“我既然身为地主，那这份彩头就由我出了，廖校尉认为多少适合？”
廖离阴阴一笑，却没接王郡尉的话，反而转身一指小蝶道：“军汉所求无非钱财、装备和美人，钱财和装备咱们都不缺，唯独美人少，不如就让这个小美人做彩头如何？”说罢扭头盯着刘向，目光充满挑衅。
刘向勃然大怒。
小蝶是什么人？一直以来，他都将小蝶当亲妹妹看，对外也是这么说。谁都知道小蝶不是可以随便赐人的小妾，更不是可以贱买贱卖的奴婢。对方明知这一点却依然出言不逊，极力贬低小蝶，分明是赤裸裸的侮辱！
这样的侮辱如何能忍？
再忍就不是男人！
刘向火冒三丈，不顾眼睛受伤，睁大双眼死死瞪着廖离，铮地一声拔出了王郡尉腰间的佩刀，怒道：“狗贼，你欺人太甚，拿命来！”
脚步一错，迅速揉身而上，意欲将其一刀砍杀。这里是守备军的大营，两千多名士兵就在台下，远非边军那点人可比。而齐王身边又有诸多高手，他不怕把事闹大。
可惜他把事闹大的愿望没能如愿，毕闲轻轻一抬手，刘向浑身一僵，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正要运气挣脱念力束缚，却听毕闲沉声道：“殿下在此，岂能放肆！”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刘向恢复了一丝理智。确实，有齐王在这里，自己根本没有拼命的必要，齐王显然不可能让他的手下遭受如此侮辱。
毕闲见他不再冲动，再一挥手，将人推回原地：“在边上待着吧，冷静一下。”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齐王再也不能对事态的发展不闻不问。他转过身，看向孙瑜，脸色虽然还算平静，眼中却透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龙有逆鳞，触之必杀。对于一位一心想成大事的亲王来说，得力的部下就是他的逆鳞，谁也不能冒犯。他要是不能为刘向讨个公道，立马就会在部下面前丧尽威信，那还成个屁的大事。
孙瑜显然知道这一点，不等齐王开口，先一步行礼致歉道：“殿下息怒，这浑球不知个中详情，因而才说出这样的混帐话。此事罪在下官，是下官疏于管教，没能带好手下，罪该不赦。”
然后一扭头，冲廖离怒喝道：“混帐东西，尽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刘向心中怒火再起，这哪是责骂？分明是想让廖离脱离危险。当下就脚步一移，手中腰刀往上一翻，挡住廖离的去路。刘向已经作好准备，只要对方敢动一步，他立刻就会动手。
孙瑜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刚吼完廖离就迅速转头，再向齐王行一礼，道：“殿下，为表歉意，下官决定将新购的一位美婢赠于刘总教头，以消他头心头之火。”
这话一出，其他人还没多少反应，刘向却直接愣了。
这算什么？因为廖离想打小蝶的主意，所以孙瑜就用婢女来赎罪？
这时节女人的地位很低，卖身为奴的婢女地位就更低，好友之间互相赠送婢女很正常，用婢女来作赌注也很正常。但是孙瑜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就极不正常，双方正剑拔弩张，就要血溅五步，整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来干什么？有这么滑稽的事么？
刘向本能地感到不靠谱，直接拒绝：“孙都督的好意我心领了，刘某一介粗鄙武夫，享受不起美婢娇娃，您还是留着自个享用吧。”
他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丝毫没顾及对方都督的身份，但这会孙瑜却不敢计较他的态度，脸色不变地顺势改口道：“既然刘总教头不喜欢美婢，那本官换一个致歉方式，五部中型武铠如何？本官用五部‘白矛’作为这次比试的彩头。如果守备军赢了这次比试，本官立刻将五部‘白矛’奉上。”
“如果输了呢？”刘向脸露讥讽地反问。
他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自己这边用那五部轻铠作彩头而已。中铠比轻铠重一倍，价值也高一倍，看上去好像是守备军占了大便宜，实际上这五部轻铠具有特殊意义，代表着朔北军团洗刷不掉的耻辱，又岂是五部中铠能比的？
果然，孙瑜一听这个反问，立刻伸手一指右侧的五部铠武士道：“自然是输掉这五部轻铠。”
“哼。”刘向冷哼一声，不再搭话。齐王这边的人同样没有吱声。
孙瑜一看场中形势就知道对方不满意，迅速改口道：“八部‘白矛’，再加上本官的美婢，如何？——刘总教头，本官那美婢仍是处子，生得国色天香，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刘向理都懒得理他，女人再美还能当武铠使用不成？既然要道歉，扯这个就没用，得拿出实打实的诚意来。
气氛僵了十来秒，孙瑜知道这样还无法令对方满意，咬了咬牙道：“那就加三部‘坚盾’。刘总教头，本官的诚意够了么？”
“坚盾”是防御型重铠，连刀带盾重达三百六十公斤，重量是金阙国制式轻铠的六倍，价值惊人。
说实话，刘向确实心动了。八部“白矛”和三部“坚盾”，只要赢得这场伐木比试，守备军就不缺武铠，打造四支铠武士战队的任务瞬间完成。
这半年来，他已经在拼命赶制武铠，可惜限于军资和制造效率，也仅仅造出七部。这七部武铠全是中铠“白矛”，加上缴获的六部武铠也不过才十三部，其中连一部重铠都没有，也没有任何配件，离打造四支铠武士战队差得还远。
现在有白得十一部武铠的机会，想不动心都难。
刘向扭头看向王郡尉，而王郡尉则看向齐王殿下。齐王一脸平静，不喜不悲，似乎毫不在意，眼中的杀意却渐渐消失了。孙瑜既然拿出诚意，他也不能表现得太小气。
齐王没有反应，王郡尉却领会了他的意思，咳嗽一声道：“五部‘坚盾’。”
孙瑜的眼皮立刻跳了跳，僵了几息，最终却没有讨价还价，狠狠一点头道：“行。”
“慢着。”刘向突然插口叫停。
嗯？
孙瑜转过身，眼中泛起一丝疑问。
刘向没理孙瑜，转身面向齐王，将腰刀一翻，倒握在手中，抱拳行礼道：“这次比试，卑职想毛遂自荐，还望殿下成全。”
王郡尉一听就急了，连忙上前一步，拉了拉刘向的衣袖，小声道：“事兹体大，不要意气用事。”刘向在守备军中从来没有带过兵，也没有展露过军事才华，王郡尉不放心让他顶替自己出战。
刘向却不管，再向齐王行一礼，沉声道：“请殿下成全。”
齐王有些意外，定定地看了刘向好一会，直到确认他不是被怒火冲昏了头，才点了点头：“准。”
齐王既然开了口，那事情就成定局。王郡尉颓然而退，一个劲地摇头叹息。
刘向则转身面对廖离，森然道：“廖校尉，敢不敢再加点彩头？”
廖离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装出来的浑人模样迅速消失。刘向的连番表现令他暗暗心惊，他感觉不能再像刚刚那样小视对方。
一直以来，廖离从来就没有把刘向当成对手，他的眼中只有齐王，和陪齐王同坐的那几位大人物，刘向这样的小卒子还不值得他关心。派人踢武馆，设局杀刘向，和刚刚出言侮辱小蝶，都不过是在挑衅齐王罢了。
这是他跟孙瑜计划好的一步，小蝶不过是适逢其会。没有小蝶，他同样会找别的方式来挑衅，从头到尾就没刘向什么事。
但他现在却不得不重视起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歼灭自己一支铠武士战队，不声不响地将上余郡守备军发展到如此规模，又在齐王面前灸手可热，这样的人物，不重视不行。
“什么彩头？”廖离沉声问。
“输的人，自断一臂。”刘向狰狞地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