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观礼台不过几分钟,刘向又下去了,同样是由小蝶牵着走。
台上还处于静默之中。齐王不说话,也不落座,只是背手看着台下的校场。
他不坐,自然没人敢坐,一干人全都杵在原地,目光顺着下台去的两人游走。看着刘向来到军阵的前列,跟一名军侯耳语几句。那名军侯在方阵中随手点了五个人,往大营西边走去,再进入一间特大的营房里。
这五人入营房后有好一会都没动静。营房的门虽开着,可惜观礼台离那儿比较远,角度又不对,故而看不到他们在干什么。刘向到是回来了,依然由小蝶牵着他的手,很快回到原处,静立不语。
齐王没有回身询问,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孙瑜和廖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两人心想。
“喝!”
突然一声大喝从营房中传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黑影从营房大门中窜出。黑影一出大门,被阳光一照,刹那间银光闪烁,化身为一部冰冷肃杀的杀戮机器。
然后是第二部、第三部……一连五部武铠,肩背战弓,腰挎利刃,在营房门口面向观礼台一字排开。
距离有些远,台上的人看不清这五部武铠的具体模样,只能偏移分辨出是五部轻铠,样式很像金阙国的制式武铠。
“全都由轻铠组成的铠武士战队?有意思,真有意思。”
廖离又在装浑,一脸傻样地说着风凉话。其实他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守备军居然有制式武铠?而且一连五部?什么时候配备的?武铠又是从哪儿来的?
在他的情报中,根本没有守备军获得武铠的消息,无论是他的消息来源,还是太子殿下的影卫侍从,都没有提到过这一点。但现在就有五部武铠出现在眼前,廖离想不震惊都难。
孙瑜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在刘向身上飞快地扫过,脸上依然挂着浅笑,也不知道是在告诫廖离别乱说话,还是另有用意。
刘向这时已经彻底放开了,既然齐王想让自己来当这个恶人,那就不妨恶人恶到底。他扭过头,闭着眼睛面对廖离,把话接了过来,道:“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廖校尉瞪大眼睛看仔细喽。”然后一振右臂,高呼道:“过来!让各位大人看清楚。”
砰砰砰……
五名武铠士排成一排,直扑观礼台而来。大营内很安静,而五名武铠士落脚又极重,沉重的脚步声不像是落在地上,到像是落在人的心里。
几百米的距离在武铠士的狂奔下一晃而过,五名铠武士很快抵达观礼台下方,却没有停步,而是齐齐跃身一纵,直接跃上了四米高的观礼台。
人在空中,五人双臂横展如大鸟;到落地时,又微屈双膝似狸猫,一缓一顿,稳稳站定。五人依然一字排开,站在观礼台的右侧,腰身挺得笔直。
看到这五人跃上高台后,廖离脸上的表情非常的精彩,很有可能他这辈子都没有展露过如此精彩的表情。
那种原本就已经很傻的神色,像冰水中的猪油一样飞快地凝结在脸上,不可思议和随之而来的愤怒之色又像沸腾的酱醋一样倾倒其上,迅速将之融化渗入其间并将原来的颜色完全取而代之。
廖离看得很清楚,这五人身上的武铠是朔北军团的,肩上印有朔北军团的双刀标志。但它们现在出现在守备军中,武铠还是原来的武铠,穿武铠的人却不是原来的人。
半年前前去追杀唬虎卫念法师的那支铠武士战队,没有再回朔北军团回报结果,廖离知道他们肯定出事了,却没想到,击杀他们的居然会是上余郡守备军。
上余郡守备军凭什么可以全歼一支经验丰富的铠武士战队?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实力!
廖离迅速扭头,将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目光投向花监察。也只有陵卫才有这个可能,肯定是他们在从中搞鬼!
“刘总教头,是不是打错标志了?哪位军匠弄的?手艺不合格啊。”毕闲轻松地调侃道,目光却没放在刘向身上,而是盯着孙瑜的脸。
守备军的校尉被人割下脑袋,挂在城墙上,确实很丢脸;但朔北军团整整一支铠武士战队都被守备军给灭了,就更加丢脸。
刘向明白现在没自己什么事了,一拱手道:“卑职回头就改。”随即住口不言。
这脸已经打回去了,下面就是几位大佬唱戏,自己看戏就行,没必要瞎参和。
孙瑜还是一副浅笑盈盈的表情,只是眼神却无比冰冷。“咳。”他轻咳一声,瞥了一眼廖离。
廖离悚然而惊,迅速将眼中的怒火收敛起来,又摆出一副浑样:“守备军装备精良,末将佩服万分,就是不知道他们配不配穿上这么精良的装备。”
“又在胡说八道。”孙瑜把脸一板,斥责道,“守备军的威名岂容你来诋毁?三十精锐破流寇,郡尉孤身斩贼酋,还能假了不成?还不快快给王郡尉赔礼道歉?”
廖离很听话,立刻转身向王郡尉拱手道歉:“原来郡尉大人曾经孤身杀敌,末将不知实情,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王栋此时已经恢复平静,知道这人言不由衷,不多说,也不谦虚,只是摆了摆手道:“不知者不罪,不用多礼。”
按官职上来说,王栋身为一郡的第二号人物,确实比校尉的官职高,廖离敬称他为大人也没错。当然这只是明面上,廖离实际上行的是参将的权力,那就双方差不多平级。王栋明白这一点,却故意不提这茬,双方分处齐王和太子两大阵营,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不不不,不算多礼。”廖离作出一副崇拜模样,连连摇头道,“末将一直佩服勇冠三军的人物,今天得见大人,实乃三生有幸,不知道郡尉大人能不能赐教一二?”
刘向心中一突,心道正戏来了。
王郡尉以前确实是武将,身手不弱;但那只是以前,他现在就是一文官,许多年没练武了,如何会是廖离的对手?
况且王郡已经年近五旬,身体各项机能都在倒退;而廖离三十出头,正当壮年。所谓拳怕少壮,就算两人境界相同,战斗经验也相同,王郡尉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廖离说这话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让齐王丢脸。
王栋的身手确实倒退了,脑子却比以前更好使,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就不动声色地把话推了回去:“行军打仗看的是庙堂决算、谋略得当和将士用命,不是逞匹夫之勇,个人勇武算不得什么。”
廖离也不是一般人,顺着这话就往下引:“王大人所言极是,是末将考虑不周。那么,何不让部下出来对对阵?现在是同场较技,那就不关庙堂决算的事;剩下谋略得当和将士用命,正好可以通过对阵来检验一番。真金不怕火炼,守备军如此威武不凡,应该不会怯战吧?”
刘向听得又忍不住冷笑起来,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摆明了在欺负人。
朔北军团这次来了十一个人,除了孙瑜和廖离外,就是九名武将,那都是实力强大的武铠士和军侯一级的悍将。守备军本来就矮边军一头,军侯的身手还不如人家的屯长厉害,怎么可能凑出同样实力的九个人来?
王栋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眼睛眨也不眨地回道:“既然廖校尉有心要比一场,那咱们就比一场。不过,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要想看出哪一支军队更强,只要看他的将领就行了。这样的话,不如咱们把兵和将调一调,再来比划比划?本官用你们朔北军团的人,廖校尉可以在守备军中任意挑选。”
刘向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王郡尉人老似精,不是省油的灯啊,居然能想到这么精彩的点子,厉害。他暗暗竖起大姆指。
话说到这份上,廖离彻底没辙,扭头看向孙瑜。廖离人虽机智,却限于年龄,经验和阅历都不足,斗嘴还斗不过王郡尉这种官场老油条。
孙瑜出面救场,笑道:“既然是沙场对阵,那自然要公平。依我看不如这样吧,双方都不带自己的兵,另找人马,公平对战,如何?”
“找哪方的人马?”王郡尉问。
孙瑜转过半身,手往北方一指道:“乡勇。双方各出一名统领,自行挑选十名乡勇对阵。”
刘向眉头一皱。孙瑜说得好像很公平,其实不然,双方手下的兵都只有十个,那统领的个人勇武就能起到决定作用。很显然,守备军中没有任何人是廖离的对手。
这家伙既然能年纪轻轻就爬到近乎参将的高位,除了是孙瑜的表外甥外,身手显然也是一大重要因素,他的境界只会比曹猛和白面中年人更高,而不会比他们低。如此实力,就算三名军侯加自己和王郡尉,五个人一起上也未必打得他。
刘向正想提醒王郡尉加人马,却听到一声陌生的冷哼:“哼,孙都督是想见血么?”
这个声音异常冰冷,冰冷得没有一丝人味,反而充满了血腥和暴虐之气。刘向听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偷偷睁眼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是那位一直没开口的锦服中年人。
这人没有转身,也没有作出任何动作,但简单一句话后,冰冷恐怖的杀意就迅速充斥高台,连盛夏的阳光似乎都失去了温度,照在身上冰一般的凉。
好恐怖的气势,这人是谁?刘向暗忖。
孙瑜显然对这人也很忌惮,脸色虽然没变,话音却迅速一转:“齐王殿下初临上余郡,确实不宜见血。不过不见血也有不见血的比试方法,武斗既然不行,文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