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兰州城城内校场。
百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子弟,正自豪地在这校场中整齐地矗立着。
今天,他们可以在此一展自己的风采;今天,他们可以让那昔日的邻人敬畏地看着自己;今天,他们可能将成为新一代的世之骄子、天子门生;今天,他们在这黄土地上所展现的风采甚至可能载入青史、流芳百世。
只因为,今日,他们将有机会步入讲武堂!
自开朝皇帝武穆宗创立讲武堂后。仔细算算讲武堂的天子门生,足有近千人之多。有尸山血海的狂神,有运筹帷幄的儒将,有游走刺探的斥候,有镇守边关的元帅。只要你能从讲武堂门中走出,在一刻起,谁都不会轻视你。当朝天子会把你作为第一优先考虑的将帅,部下会将你视为标杆,你的敌人因为听到你的名字而闻风丧胆。
功名利禄,鲜衣怒马,三军在握,保卫家国。持手中干戈,天下任你翱翔。大男儿者理当如此。
想到讲武堂与自己如此接近,不少人都是攥紧了拳头。
甘肃府位于西北边陲,位置特殊,所以参与雍州会试的考生,不仅仅是雍州子弟,连部分西域藩王、外邦使臣也参与了此次讲武盛会。当然,处于九州之外、西北商路咽喉的燧明城,也是划归雍州考场的。
由于当朝天子,武僖宗极为好战,几乎把西部周边诸国全都惹了一遍,现在都还在御驾亲征领军十四万和吐蕃的九万人马于乌兰夫大草原上死磕。庙堂之人这样穷兵黩武,因此各国其实并不想来这片汉人的土地。
不过,一方面为了了解朝廷的军事情况,另一方面也为了能让自己的子弟可以得以深造,学习兵法。即使有些不情愿,各国还是喜欢凑凑这份热闹的。讲武堂毕竟是开朝大帝亲赦,与各国番邦友好交流,以武会友。天子再怎么不高兴,也是不敢直接违逆的。
这次讲武堂会试,雍州主考官是镇守北方多年的靖北侯。他本身只是南宫家次子,无法继承家业,最多也就是个员外的虚衔。但通过数十年南征北讨,竟被他以军功提升其爵位。他的传奇故事,让不少希望立功杀敌的少年子弟激赏不已。朝廷派这样一位人物处理甘肃府雍州会试,也可以看出其重视程度。
靖北侯是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国字脸,卧蚕眉,狭长的眼睛似乎总是眯着,似乎谁都不在看,又似乎谁都在看。虽然其貌不扬,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站在校场高台上,一股浩然之气,让人钦慕。他的身后站着与他一同拼杀多年的六名亲兵卫士。只是相较于靖北侯的浩然正气,那六位亲兵卫士,虽然身穿团打锦衣,但身上浓烈的杀气和血腥感,让人实在不敢多加靠近靖北侯一步。即使郑宇是甘肃府台,名为副主审,也识趣躲在一边。
宁师爷看了看日晷,“大人,还有两柱香时间就要正式开考了,只是尚有两位子弟还没有到达。”靖北侯置若罔闻,而宁师爷虽然有些沉不住气,也被郑府台一个眼神撵下了台。
靖北侯俯视着场下的少年们,虽然他们好似矗立得纹丝不动,任凭那吹满大旗的狂风拍打着自己的衣袍。但是仔细看,也是能看出不少人正在激动得微微发抖。
“少儿郎啊。。。”靖北侯一声轻叹,似乎是在追忆自己早已逝去的光阴,和他当年那番情怀。片刻之后,他才问道:“还有哪两人?”
“燧明城子弟莫逸,京师子弟于行之。”其中一个亲卫回答了他。
“姓莫么?呵呵,性情还真是像极了那个人。这么喜欢迟到。那位京师子弟,就是于老推荐的人吧?”靖北侯似乎对燧明城并不在意,倒是对可以拿到于老尚书亲笔推荐的莫行有些感兴趣。
“是,于大人忠心为国,一生恐怕也只有这一次徇私,却不知为何会...”
“还有两柱香,此时下结论,还太早。”靖北侯微微抬手制止了亲卫继续说下去。“于老看人,绝不会错的。他既然敢徇私也要放他的那位子侄进入初试,就一定有过人之处。当然,连城侯的那个侄子,应该也不会让我失望。”
“结果还是安安稳稳地在舞坊休息了两天么。”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有用的消息获得啊。”
“是啊,不过不得不说舞坊的美女真多。可惜时间太短,来不及认识。”
“至少知道了赵姑娘的真名了。赵梦离,很有意境的名字。以后你们可以有缘再见。我不会和你抢的。”
“真的?”莫行微微俯身,与马贴近。“那你还真是够意思啊。”
莫逸微微一笑,随即收敛,“收起你的心吧,讲武堂,可不会让你这个纨绔混过去。于行之。”
“于行之,可不是个纨绔。”莫行,或者说是于行之嘴角一咧,“好日子到头了。驾!!”
两匹千里良驹有如下海蛟龙,奔腾而去,那方向的尽头,似乎隐约能看见讲武会试的校场大旗。
“什么人?!”守门的十四位雍州兵马司分属的卫士见到有人快马而来,急忙结出阵势欲要阻挡住闯入之人。“不,不对,这两匹马的速度。”先前还是远远看见一白一红两点,倏忽间就能清晰地看见马上两人的样貌了。见到那两名骑士马不停蹄。吓得几位挡在门前的卫士们脸都绿了。可惜职责所在,不敢让开。
踏云、火狐经过了两天的休整,不仅恢复到了最佳状态,而且许久没有出来活动的它们可被憋坏了。这一跑起来,真正的风驰电掣。踏云背上的莫行,都觉得自己的头发似乎被吹得根根竖起。如此千里神骏,又怎么可能被几个人挡住呢?
于是那些敢于阻拦的勇者们,很自然地,被撞飞了。可怜,再怎么说也也不少人被称为兵马司中顶尖好手,被毫无风度地直接撞飞。其中几位尤其倒霉的,还被马蹄狠狠地踩了几脚,连护心镜都碎了,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装死。。。
“人,怎么可能挡得住风和雷。”领头的士兵恍惚间似乎听见什么人喃喃低语。紧接着虎口一麻,手上的丈八大枪被一把夺去。
“真是大手笔。”于行之漫不经心地道:“看看他们手上这些兵器,鬼才相信他们是一般的守门士兵。”通体精铁打制,至少是校尉级别的兵器。更何况步兵怎么会拿那么长而重的兵器。
莫逸头也不回,“好了,记住我说过的。”说罢,策马奔入了校场。
“拦住他们!”四下不少守卫结成阵势想要围住闯入的两人。靖北侯目光如炬,似乎守卫的不少人,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啊,还真是很排斥燧明城的人,微微摇头。
却见远方那二人,挺枪跃马舞风雷,大枪挥开,一时间无人敢近身。
枪有丈八,马极欢腾,人如天将,睥睨四方。两人齐齐大喝,一股豪情直冲高台,校场诸人齐齐折服。
宁师爷见到有人强行闯入校场,情急之下,竟是忘了将令旗交到靖北侯手上,直接自己要把那讲武大旗挥下。只要令旗落地,军法之下,谁也不能求情了。
靖北侯微微皱眉,转头望向那百步之外的两人,令旗就要挥下,一时间你们是近不得了。那么,你们该怎么办呢?
于行之遥遥望见一人,要将令旗挥下,怒喝道“给我停!”手中丈八大枪狠狠掷出。如同炮石机般,巨大的声响,强悍的气势,一时间舞动着兵器的卫士们纷纷停手呆呆地看着那如流星般绚丽的黑影。
“这个角度,莫非他是想把靖北侯戳个对穿再把令旗停下吗?”郑宇面无表情,静观其变,反正自有人会拦住的。
靖北侯淡然地闭上了眼睛,任凭枪上如芒煞气刺着自己的感官。铿锵声响,他身后的其中两位亲卫,从旁跃出,挡在了靖北侯身前,一左一右,各自将佩刀拔出,两股刀气呈交叉状,要将那杆大枪绞落。可是在两者快要撞在一起时,又一道劲风,后发先至,触到了刀气上。强烈的冲击使得靖北侯的下摆无风自起,但他却依然动也不动。
一下刺目光华,刀气虽然被提前引发,但是粉碎后的余威仍在,长枪寸寸碎裂。
“小心!”其中一位亲卫高声提醒,一道黑影从尚在空中的碎片中窜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绕过了靖北侯,“夺”地一声,将令旗牢牢钉住在墙上。宁师爷一身冷汗,丝毫不敢乱动了......
“放心,你的命,他们还没有兴趣。”郑宇冷冷说道,“给我下去,少丢人现眼”
莫逸收起手上长弓,眉头微皱,却听见于行之在一旁嘀咕着。“这枪真是不牢靠,这就没了。”
莫逸叹气“那枪,承受了你投掷的力道,亲卫刀气的绞劲,我弓箭的撞击,和靖北侯内息的压迫。就算是通体精铁打制,怕是也得碎的。”
“靖北侯?他有出手吗?”于行之微感诧异,似乎靖北侯没做什么啊。
“你以为那弓箭奇怪的弧度,是你做的?还是我?”莫逸似乎嘴唇都没有动,但是声音却清晰可闻。若是两人近点距离,就会发现靖北侯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深棕色的眼瞳似乎有一股火焰在里面跳动。而眼睛的主人也正目不斜视地看着两人。
“靖北侯,复姓南宫,单名岳,字古道。他修习的是独龙岛不传武学,玄罡无相功。一举一动,都有气息流转,莫可揣测。”莫逸背书一样地将千庭伯收集的档案说了出来,只是说完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不传武学,怎么会到南宫家手上的,千庭是在讽刺么?”
“既然,考生已经到齐。那么我宣布,讲武堂雍州初试,正式开始。”靖北侯大手一挥,在场诸位,轰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