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教司坊，东部客房。莫行站立在窗前，正看着窗外，眼神没有焦距，似乎只是单纯地发呆。而莫逸则是单手撑在桌上，扶着额头，紧皱着眉头，坐在凳子上。两个人都是自顾自地想着事情，似乎都不想和对方商量下。
长时间的沉默，终于还是莫行先说了话，“想什么想的那么纠结？”“恩？”莫逸如梦初醒，“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自己一开始是不是有些错估了舞坊。”
莫行挑了挑眉毛，走到了莫逸身边坐下，“怎么？与你预想的有些不一样？其实我一开始就想问你了，要想混过这两天，即使我对兰州城并不太熟悉，也至少有三种方法可以平稳度过。可为什么你要选择舞坊这个变数最大的地点呢？”
莫逸平静地看着他的弟弟，“你可以自己猜猜。”
莫行对自己的老哥的恶趣味深感无奈，他随手拿起了自己面前的一只茶杯，掌心向上，五根手指犹如跳动的精灵，或拂、或点、或拨、或弹，那茶杯在他的手掌不停跳动，可是既没有落下，也没有离开莫行的掌心。手法之精妙连莫逸都微微侧目。莫行的武功是叔父连城侯所授，可是连城侯本人的武功大开大合，不大可能会有这么精妙细微的手法。莫逸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个自己的亲弟弟也有点估计不足了。在白天，莫行能够不刺激到阵势的情况下，轻易捉住一个舞女的手，看来也绝非侥幸。只是不知莫行这套武功是哪位高人传授的。
这边莫逸是心思电转，其实莫行只是一时玩心大起，他可没有想到自己的无意间显露的武功是不是有点惊世骇俗。想了好一会，也玩了好一会。他才肯把自己的茶杯好好放回了桌子上。而莫逸居然也是不声不响地看着他弟弟玩。
“除了要躲过这两天。第一。”莫行竖起了一根手指，“你是想要了解舞坊的情报能力，有没有弘文馆和暗影那么强，毕竟市井一直流传舞坊的内部情报精确快速，无出其右者。只是你没有想到舞坊似乎从一开始就能知道我们的来历和目的。”
“至于第二嘛，你是想要让舞坊收留燧明的子弟，来挑拨它与朝廷一些敌对燧明势力的矛盾。”莫行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似乎是想再整理下思路。“最后，是你想要挑拨讲武堂和舞坊的矛盾？堂廊楼坊虽然是朝廷的四大支柱，但是似乎也不是铁板一块。寒雨楼本来就与讲武堂交恶。可惜即使寒雨楼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但比之讲武堂还是差了太远，你想把舞坊也拉进来形成制衡？”
他显然对自己的结论不能确定。“不对啊，如果是这样，那就应该以讲武堂学员的身份对舞坊大肆侮辱，而不是寻求帮助啊？”
“也算没错，我一开始其实确实是打着要侮辱舞坊的念头的。”莫逸冷笑了一声，“可是情报似乎一开始就错了。西域舞坊的长老确实是姓赵，但是按照记录，她的年龄已经近四十了。怎么可能还会那么年轻。而且我也去天心侯的画室里见过那位赵长老的画像。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女人，绝不会是明面上的舞坊长老。”
莫行一挑眉毛，“那今天这美女是谁？赵长老的私生女？”
“在猜测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那个房间里发现了什么？”莫逸极为了解自己的弟弟，每当他双目无神的时候，才是这个吊儿郎当似乎从没正经的人，真正想事情的时候。保持发呆的时间越长，他思考的也就越多。
莫行，眯了眯眼，“你可以猜猜？”“啪”一声脆响，莫逸手上的茶杯成为粉末状，悉悉索索地落在地上。他很清楚，要是和莫行这样扯下去，即使天亮了都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现在，他对情报的需求十分迫切，急于要和莫行整理思绪，没时间，也没心情扯下去。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以及自己兄长那危险的眼神，莫行耸了耸肩。“你牛，我照实说就是了。”看见莫逸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莫行打心眼里不爽，可惜从小到大，自己似乎还真是就被他吃得死死的。这与武功高低，与品行好坏，与谁大谁小，似乎都没有关系，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就这样。不要忤逆，也不会捣乱，即使心中真的有恼恨，也继续会尊重他。
“你应该知道，我八岁的时候，曾经被送往西方大雪山求医。”莫逸点了点头，这件事，虽然时隔多年，但自己也是记忆犹新。当时兄弟两人被叔父从博登国接回燧明城。但是在途中，遇到了唐门的刺客。当时自己的师傅大先生，突然出现救走了自己。但是莫行却中了碧石盏，生命垂危。不得已之下，叔父带着莫行去往大雪山，希望那里的各位活佛出手相助。
那一次求见的具体情况，知情者都讳莫如深。就连连城侯也绝口不提，总之莫行被留在了那里整整三年时间。三年过后，莫行回到了燧明城。他身上的毒也全部清除。奇怪的是，十二位活佛之中的一位，竟然亲自将他送回燧明。也就是那一次，莫逸第一次从自己的弟弟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死气。那种了无生气，带着绝望和冷漠的眼神，自己也只见过两次。而另一次，就是自己亲手将若雪化樱之后的两个月之后，莫行有一次看着自己的眼神。
“咳。。。。”感觉到莫逸似乎有点心不在焉，莫行咳嗽了下，作为提醒。
“你继续，我听着。”莫逸毕竟心智坚定，很快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自己的走神。
“大雪山上，有很多西方诸国送来修习、祈福的圣子和圣女。”莫行继续说道：“圣子在其成年后是可以选择下山的，回到自己国家的。但是圣女不行，成年后，圣女会进行洗礼、点香、静心、断尘等一系列的祭祀活动。生生世世要与大雪山在一起，这是铁律。当然，她的忠贞也必须生生世世地保持。”
“很正常的陋习。可是赵姑娘和大雪山有什么关系？”
“赵姑娘，我并不确定，但是我确定一件事情。”莫行竖起了自己的食指。“赵姑娘先前使唤的那位珉雪师妹，一定是大雪山中，已经受过点香的圣女。虽然只是一小会，但是足够我辨别出，她身上的味道是雪山不归涧上独有的永棂花。永棂花十分难采集，加上大雪山对其奉若神明，虽然香味清新雅致，但是没有什么人会为了好闻的香味和大雪山过不去吧？”
“确实不会。”莫逸点头同意，他没有去过大雪山，对于花香也认识不足。所以他虽然也同样闻到那位珉雪姑娘的身上的香味，但是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眉头紧锁。“莫行，你还记得，那个姑娘的样子吗？”
莫行咧嘴一笑，“身为一个纨绔，我怎么会。。。。？”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好像，我记不起来。”想了想，他不由恍然，“心静云雾，这姑娘已经到静心的地步了。那就更不可能了，大雪山怎么会放已经到静心境界的圣女下山。”
莫逸感觉自己似乎闯进了一个不该闯入的局中，不由闭目沉思良久。他确实是需要情报，可是现在，大量庞杂似乎没有关联的情报，使得自己有点应接不暇。他心里有点隐隐后悔，自己不该从燧明城中出来得太早。外面的势力，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得多。而莫行也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兄长。这种时候，他不是很想让自己头疼，莫逸一个人疼就够了。
莫逸突然双目一睁，左手一曲，呈龙爪状，隔着西墙，一股吸力忽然涌出。莫行几乎也同时出手，右手并指如刀猛力下划，却是将吸力截住。但是莫逸的这一招非同小可，被莫行截住了一部分后，整个气流就乱了。轰的一声，整面的西墙都似乎颤了一颤。躲在西墙外偷听的人一吓，慌忙遁走。衣袂声中，已经是逃远了。
兄弟两人都是身形一晃，心头微惊。莫行吃惊的是自己七成功力使出，竟然还是没有办法截住莫逸的攻击，这是什么武功这么惊世骇俗？。而莫逸则是吃惊自己的弟弟居然会阻拦自己。
“不要伤她，是那个舞坊弟子荷清。而且她也是刚刚才偷摸到这里的。”莫行看出了自己兄长的惊讶，急忙解释道。
莫逸疑惑：“你怎么知道是她？”“我闻到的。那个女孩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气。”在莫逸那暧昧且微带调侃的眼神中，莫行义正言辞地道：“我对她没想法的。”
“你没有未必人家没有。”莫逸冷冷地说道，随即他就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莫行呼了一口气，“想什么呢。怎么会只见一面就喜欢上我。喂喂喂，别睡啊，你还没说接下来两天我们怎么做呢？！”
“既来之则安之，平平静静地休息这两天，养足精神。舞坊的事情，我自会让人处理的。”莫逸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有，你在两天后，就得收起你那玩世不恭的态度了。”
呼。。。。。。呼。。。。。。呼。。。。。。“你是被人打晕的吧，睡那么快！”莫逸紧了紧自己的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