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紧闭的眸子倏地睁开,她惊恐的从床上坐起身来,想要发出尖叫,怎奈她艰难的努着唇却连一个啊字都发不出,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一只布满了老茧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她讶异的转眸,对上的却是一张饱经风霜的妇人脸。
顿时,她怔住了,因为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是自小看她长大,早已离世的哑娘!
莫非…她死了?所以来跟哑娘在阴曹地府汇合了?
琅锦枝颤颤悠悠的躺回了床上,感受着额头哑娘手掌的温度,她有些失神了。
哑娘依然还是她记忆中的哑娘,两鬓皆白,五官端正,一双凤眼格外澄清,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抛却白发不说,光看脸蛋儿跟三十出头的妇人无异。
明明已经二十年未曾见过哑娘的琅锦枝,此时却觉得眼前的人仿佛一直都在身边一边,亲切的令她想要拱入哑娘的怀中撒娇。
哑娘之所以叫哑娘,是因为她无法说话,琅锦枝曾听家中的老嬷嬷说过,哑娘是母亲的乳娘,为人十分耿直,母亲的娘家也是个大户人家,母亲又是长房嫡女,勾心斗角的事情在所难免,而哑娘就是这勾心斗角中的牺牲品,被家中姨娘算计,被惩罚割了舌头,母亲为了补偿哑娘,就一直将哑娘留在身边,恰好后来又怀了琅锦枝,于是就让哑娘做琅锦枝房中的嬷嬷。
后来,母亲陪同父亲在外行商,才刚刚出生的琅锦枝就被哑娘一手带大,因为哑娘是个哑的,房中的丫鬟又不喜说话,导致琅锦枝儿时语言不完善,直到快五岁的时候才开口说话,以至于被家中众人视作愚儿,自己还曾因此误会是哑娘刻意不教她说话,也不给哑娘好脸色,令哑娘着实伤心了好一阵。
想到这里,琅锦枝心头一酸,清澈的眸子瞬间蓄满了泪水
“啊…”哑娘关切的望着琅锦枝,张着嘴不断地比划。
这是哑娘跟她独特的沟通方式,没想到二十几年过去了,她依然记得清晰,哑娘这是在问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
琅锦枝强行将眼泪憋回去,乖巧的摇了摇头,轻轻伸出手来想要触碰哑娘的脸,谁知这手才伸出去,便又震惊的收了回来,谁能告诉她,为何她的手足足小了一半,整个胳膊细了两圈!
不仅如此,方才她醒来的仓促,还未来得及打量周遭的一切,如今细细看去,这里分明就是她儿时的房间,骨瓷雕花的摆件,上等梨花木牡丹雕纹的架子床,以及床头插着的嫦娥糖人,都是她儿时最熟悉的。
她踉跄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奔到梳妆镜前,映入眼帘的是个四岁大小的女娃娃,鹅蛋脸,圆杏眼,朱唇榴齿,面色略显苍白,与她儿时并无差别。
瞧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切,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手心中似乎还攥着一样硬物,轻轻的摊开掌心,看到了一块不及掌心大的翠玉,碧绿的翠身内蕴含光,虽然未经雕琢,却也剔透的令人不忍触碰,只是小小的一块,却能价值连城。
琅锦枝震惊的瞪大了眼眸,这玉正是那块满绿翡翠!她曾为了它被陆瑾跟琅锦玉逼死!
死…不,准确的说是她曾经死过一次,而现在的她仅仅只有四岁!看来是这块玉将她带回了二十年前,都说玉有灵性,上好的古玉更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她正是被这股神秘的力量重生回了儿时。
哑娘很是担心的望着神色有异的琅锦枝,将还光着脚的琅锦枝抱进了怀里,嘴里唔噜唔噜的说着什么,一行清泪滑落眼眶。
泪水滴上琅锦枝的脸颊,唤回了她的思绪,前生她误会了哑娘,伤了哑娘的心,如今重头来过,她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哑娘,给哑娘最好的生活。
思虑及此,琅锦枝故作天真的抬起头来,笑容灿烂的捧住了哑娘的脸,替哑娘拭掉眼角的泪水。
哑娘有些失神的望着琅锦枝,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
“……”琅锦枝努力的张了张嘴,虽然无法发出声响,可是会看唇语的哑娘却看懂了,琅锦枝这是在唤哑娘。
看到琅锦枝在唤她,哑娘激动的抱起琅锦枝就往屋外跑。
此时正是三更天,正是深夜,哑娘的举动惊醒了琅锦枝房中的两个丫鬟。
“哑娘这是怎么了?”约莫十一二岁年纪的小丫鬟有些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圆圆的脸蛋儿跟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红红的,琅锦枝认得这个丫鬟,这是自小伴她长大的知晴,为人单纯较真,说起来跟哑娘的性子很像。
至于另外一个默不作声,满眼惺忪的丫鬟,则是琅锦枝乳娘的女儿如锦,如锦比知晴稍长两岁,一心想要嫁入有钱人家,还曾经勾引她前生的夫君陆瑾,却被奚落。
按理说前生的她该是重用知晴跟哑娘的,可惜她那时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听信乳娘跟如锦的话,疏远哑娘跟知晴,知晴更是在她六岁大的时候被乳娘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赶出了琅家。
哑娘涨红着脸,不断地朝着知晴比划,可是屋里除了琅锦枝,却没有一人能够看懂她在比划什么,顿时焦急的跺起脚来。她是想要抱着小姐去找夫人,小姐能张嘴默念出她的名字,就有机会开口说话!
如锦很不耐烦的瞪了哑娘一眼,没好气道:“哑娘,都这么晚了,你不歇息,小姐还是要歇息的,明儿一早还要给老夫人请安,你究竟懂不懂规矩。”
“啊…”哑娘眼瞳一紧,蔫耷着脑袋,将怀里的琅锦枝抱回了床上。
琅锦枝静静地坐在床边,握住了哑娘的手,哑娘想要转身离开,却被琅锦枝一把扯住,她不想让哑娘走,在这个家里,哑娘是她最亲近的人,比生她的母亲还亲,母亲跟父亲行商三年有余,在这三年,都是哑娘陪在她身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一直都跟母亲有些生疏,直到母亲跟哑娘离世,她才知晓自己对于母爱亲情有着多么高的渴望。
哑娘轻轻拍了拍琅锦枝的脑袋,挨着她坐在床边,看着她入睡,布满老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屁股,咿咿呀呀的哼着歌。
听着这没有歌词的歌谣,琅锦枝不觉眼眶酸胀,喉头一紧,似有声音自她鼻中发出,只是这声音微弱的几乎令人察觉不到,她多么想要扑到哑娘怀中放声大哭,可是她知道,她不能那么做,说起来她早就怀疑,自己儿时的哑并非天生,更不是哑娘所制,而是有人在她日常的饮食间下了药,不然又怎么解释她就连疼痛的时候都无法啊出声来,就算是哑巴,也是可以发出声音的。
是谁…究竟是谁在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