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的风将青丝吹进我的眼睛,仿佛隔上了一层纱布,让我不能看得清明透彻。我不能会意,于是问道:“你是指,我们?”
他点头道:“是。”
我埋头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还是没能想到可以说出口的话,方才嬉闹的氛围一下子冷清下来,像有一块石头卡在咽喉,不让我说话。
这时凌云又笑了起来:“开个玩笑罢了,你还真信?”
我抬起眼睛狐疑地看着他。
他起身搭了搭我的肩膀,笑道:“爷燕王宫内佳丽三千,燕国的王后再不济也得是个女人吧?可不能让个疯子祸国殃民。”
我半天才领悟过来他那句疯子指的是我,被耍了一圈着实不好受,但也没有打他的怒气。听他这样讲,我反而深深松了一口气。
我揶揄他:“你这国君做得不老实,虽然没到祸国殃民的程度,却也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跟疯子也没差别。”
“那不如,我们来做个约定?”他说,“我就勉为其难在芒砀跟着那座冰山陶冶下情操,待学有所成之日,定从凌逍手中夺回生杀大权,届时做出一番丰功伟绩来。而你……”他顿了片刻,“希望那时你已经结束你的旅途,不再背负着秘密。”
“这倒是个吉利的约定,可就这么说好了。”我举起一只手掌,示意击掌为盟。
谁知凌云惊恐地戒备起来:“不是说得好好的?疯丫头怎么又想打人?”
我说:“不打你,这是击掌!”
他摆手拒绝道:“爷是国君,君无戏言懂不懂?击什么掌啊?”
我没等他说完,一巴掌打在他摆动的手上,我说:“你真笨,你不会耍赖不代表我不会耍赖,有约定就要有契约,契约是约束双方的,长见识了吧?”
到了夜里,凌云发了场高烧,书仙开了方子叫阿徎下山采买,我自告奋勇留下帮忙,想在书仙面前晃悠混个脸熟,终于选了个给他奉茶的时机问起了仙冥镜。
他接过我递交的龙鳞和青铜古镜,又凝视了仙冥镜半响,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把青铜古镜的镜片安在了仙冥镜的缝隙里,最后说:“你的选择。”
这可能是他对我这个没出息之人的最后感慨,我哀伤道:“容八无用,让仙人失望了。”
书仙轻指一勾,从竹架上飞来一本书,翻了几页,转过眼睛看我。他说:“没有人能左右自己的思想,唯一能做的,只是竭力让它灌入脑中而已。或许现在的你做不到,但总有一天可以做到。我说过,仙冥镜只能自愈,一切的外力都只是暂时的填补,剩下的依旧靠你自己。所以并不是你无能,只是你选择了一条更漫长的路而已。”
十日打坐这条捷径不适合我,我只能选择走一步是一步的漫漫长路,这的确是我的选择。
书仙问我:“听我的二徒弟说,你们要在腊月十三进入蓬莱仙岛?”
我点头道了声是,心想这冰山仙人不会是想念他的老朋友了吧?
他翻了张书页,说:“正好十年,都是算好的命数。”他有些漫不经心:“你若能在蓬莱好好过一个年,记得捎些琼浆玉液回来。”
书仙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也没见他掐指算命,不免好奇,却又不敢提问,只能口头上答应。于是我安慰自己,仙人说话要是不深奥云云,又怎么能叫仙人呢?
这时阿徎提药回来,熬药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书仙埋头看书,我跟阿徎东拉西扯了些八卦来聊,友谊突飞猛进,相互商量起怎么戏耍戏耍宫月,阿徎提出不少阴招。
凌云昏得很死,香喷喷的药喂不进他的嘴里,阿徎咧着嘴搓了搓手,一把按住凌云的鼻子,而我乘着他张嘴呼吸的时候飞速把药灌了进去,结果全部吐了出来。第二天天亮凌云转醒,我立马抱怨了喂药的艰难,结果他开玩笑道:“你要是用嘴巴喂,爷肯定喝,连渣都不会剩。”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打他,但又不能对伤患下重手,怎么办?于是我找了阿徎过来喂药,阴森森地对凌云说:“这不阿徎用嘴来给你喂药了,可别剩下一粒渣呀!”
他俩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干呕不止,我跟阿徎的友谊就此破裂。
回兰汀小筑之时,十九小心翼翼拭擦着竹笛,好像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宫月含情脉脉对着座坟墓,看到我大摇大摆的走过就跟了上来,他问我:“师父怎么说?”
我夺过十九的竹笛,跟宫月说:“他要我从蓬莱要盅琼浆玉液回来。”
十九要来抢笛子,我手一抬高,笛子却被宫月顺手牵羊。
宫月说:“谁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仙冥镜。”
也不知何时起,宫月与十九同仇敌忾,厮混一派,笛子很快回到了十九手里。
我说:“暂时无碍,也不知能撑到几时。他把变脸妖女的青铜古镜镶在了仙冥镜里。”
十九对此事浑然不知,他与世隔绝好些天了,突然按住了我的脸:“什么变脸妖女?阿容你的额头怎么伤得这么重?我居然没有保护好你,我不知道你遇到了危险,你可不要生气。”
我掰开他的手:“十九兄弟,不是应该我这个师姐保护你吗?”
十九说:“可是阿容根本保护不好自己。”
宫月帮衬道:“死过一次的人怎么样都是不靠谱的。”
我说:“你们不要小瞧我,我学鞭子的时候可没偷过懒。”
十九说:“你的灵力已经不在了,很危险的,你不能一个人做事情,容泽师兄是找我来保护你的,你得把我带在身边。”
我说:“十九你不地道,这是在拿容泽压你师姐呀!”
宫月依旧帮衬道:“这么说来月也是受了容泽兄的托付,容大小姐今后可要对月客气些。”
我经不起两个话痨的一唱一和,打算跑开,就听宫月说:“玩笑到此为止,先收拾下各自的行礼,去蓬莱的路还很长。”
我愣住了,问他:“去蓬莱?可是无残还没有回来。”
宫月拂却竹几上误落的几瓣残花,勾了勾嘴角:“她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