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油滑落,在案几绽出几滴红貌花朵,光影在元姬眼边闪动,她却目不转睛似是捕捉着我的神色,我每看向她,她必早先看向了我。
我问:“你想以你的性命,换取他的性命?”
元姬柳眉微蹙,唇瓣添笑,笑中又带泪雨,须臾说道:“不是换取,当是归还。”
既然是救人,我没有理由不将红木珠串给她,但我又怎么相信她没有对我说一个字的谎话?且不说是妖,就算是人也不定说的都是真话,身边就有个谎话连篇的宫月,对外就更不得不多加提防。
骤然间,烛火自灭,才一瞬,又自行染红了屋室。
我刚要跑出屋外看个究竟,就见元姬捧着不知来历的信笺。我过去一瞧,笺上只书“狼母亭”三字,纸上还带有细小的香囊,信纸有些陈旧,折痕满满。
“相公!”元姬一声叫喊,不等我将红木珠给她,已旋身遁为烟尘不知飞往哪去。
我有些错愣地站在原地,设想起方才的经过。
在我与元姬正洽谈红木珠的时候,屋内的烛火灭了一瞬,就多了张信笺在元姬手里,元姬那恐惧的神色与匆忙慌张的行径分明是受到了威胁,由此可得,她真的有一个丈夫,且作了他人的人质。
这时十九从屋外闯了进来,但他完全没有为自己的无礼表示道歉,只说:“阿容,你的屋里有妖气。”
“自然,你若早来一步就能看见活生生的千年蛇妖了。”我道。
十九的脸色有些奇怪,一下抓上了我的臂膀,问:“那你可有受伤?”
我干咳一声,郑重说道:“有!”
“伤到了哪里?”
“好奇心收到损伤,唯一救治的办法就是前去‘狼母亭’一遭。”
我再次要求十九御剑飞往狼母亭,可他却拉我到了马厩,指着两匹红毛大马说:“花神医说这两匹马是跑得最快的。”
我心下对十九有捷径不走非走弯路的思想颇有异议,不过既已到了马厩,不骑马总觉得白跑这一趟实在吃亏,再加上十九已将马牵到了眼皮底下。骑马就骑马,全当历练马术吧!
狼母亭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个亭子,在一市里外,十九就将马匹安置,剩下的路都靠步行。我拉他躲到了与亭子相近的杂草堆里,将亭中之景一览无余。
亭中不过四人而已,一昏三醒,大多都是旧相识,百里惠、溪卫、元姬,还有就是作为人质的元姬的丈夫。如此便演变成两个人以另外一个人挟制一只妖的故事。
“元姬,母亲要我告诉你,她很挂念你。”百里惠如今的表现,早不似女骗子小惠,听溪卫喊她公主,现在看来的确挺像个公主。
“狼母厚爱,元姬消受不起。”元姬恭敬而言。
“谁叫元姬你如此得力聪慧,让母亲爱不释手呢?你若笨一点,蠢一点,便可同玉姬一样永远离开天狼殿了。”百里惠道。
“玉姬?”
“也难怪元姬你不知道,连我也不怎么清楚,好像是被母亲吃了,有说是扔进腐尸血浆里了,也可能被锁骨钉打得魂不附体灰飞烟灭了吧!总之天狼殿已经找不到这个不听话的玉姬了。”百里惠语调惋惜,却毫无悲怆之感。
元姬道:“狼母……狼母想要小妖做些什么?”
“血液。”百里惠道,“源源不绝的人类血液,你最拿手的事情。”
“若我继续为狼母集取人血,你们可会解我相公狼爪之毒?”
“当然,妖狼的爪子再毒,那也是自家的妖仆,等解毒之后,元姬你想怎么处置妖狼都可以,母亲不会过问。”
“谁?”一言不发的溪卫一开口就是这么深奥的一个字,百里惠与元姬不得不暂停对话跟向溪卫的视线。
杂草明明掩护得很周到,怎么会露出马脚?为了避免被发现后的麻烦,我到现在还是一动不动犹如呆木般蹲在一处,溪卫少年何等慧眼居然能发现隐蔽到如此的我们!
溪卫行如闪电,眨眼间已持剑刺向我们所在的草堆。咋眼一看,已是十九单膝着地,只手握住剑柄横接竖直刺来的快剑,溪卫的剑刺在十九的剑身,若刺的不是剑身,就该是我的眉心。
我立马起身,十九这才能自如挥剑,与溪卫交战起来。剑气横扫大片落叶,已是肉眼难以捕捉的出招境地。
元姬转换了立场,卖弄起蛇类的妖法,幻化出巨大的银白蛇影吐着信子朝我猛冲而来,九节鞭一扫,劈打在巨蟒的脑额,蟒身开裂,分散成数以千计的小蛇,鞭打的越欢,只会令蛇量越多。最后九节鞭的用处只限于扫荡靠近的幻蛇,然后繁衍出更多的小蛇,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僵持难下之际,挂在脖间的仙冥镜开始蠢蠢欲动,竟自行放大脱离了挂坠旋转在半空,镜子的阴面急速闪动,众蛇纷纷被吸食进仙冥镜内,远处的元姬也受吸力的影响朝镜子一步步挪移。可是没多久,仙冥镜的阳面却出现了一道裂缝,也在同时,血腥浸润了我的咽喉,咳出一滩鲜血。
就在那一缕神女之魄归位仙冥镜时,我的身体便恢复了血液的流动,虽然没有触觉触碰不了心跳,但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循环着新生的血液。而就在仙冥镜破裂出一道口子的时候,我终于再一次口吐鲜血。
容泽说过,仙冥镜要是碎了,我也就不存在了。
我默自呐喊着仙冥镜快回来,可镜子不听我的话非要把元姬和那些小蛇吸尽才甘心,阴面吸食外物,阳面承受不住而自裂,这真是同归于尽的傻瓜想法!
十九将剑脱手抛出,击碎了仙冥镜周遭的灵力,镜子昏睡般掉落下来。而他掌打溪卫,飞身接镜,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好像剑是他的累赘,丢了剑反而可以厉害的一塌糊涂。
十九念起剑心诀,脱手的剑听命归来。他揽住我的腰,将看起来重伤的我带上待飞的容家剑,御剑而飞。
其实我没有任何疼痛,只担心一件事情:“仙冥镜是不是碎了?”
十九道:“一点点。”
我道:“能不能修好?”
“普天之下能修神器者只有一人。”
“谁?”
“名唤书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