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镜子,里面的我蓬头垢面,双眼凹陷,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消瘦的直剩下了一把骨头。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即使白天,我的眼睛仍然能看到一丝丝黑烟如同蛇一般的在我家里沿着墙角盘旋着。而一到晚上,耳朵里总传来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或近或远。还有模模糊糊的两个灰色影子在院子里匍匐扭曲着。我想,我大概幻听幻觉的到了神经分裂的地步了吧。就在我快被这些东西逼疯了的时候,镇上派出所的所长,王所长来到了我的面前,通知了我一件事。
“小琅,他。。。。想最后见你一面。”王所长曾是周华的老战友,更是几十年的兄弟,所以事后他一直有着深深的愧疚感,怕来见我。所以说这个话的时候他非常的吞吞吐吐,眼神躲闪。
“他。。。。见我?”我当然知道王所长口中的他是谁,只是没想到唯一一次死刑前的亲属见面会他想要见的,居然是我!见我干什么?抱歉吗?虽然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我的父母之间没有仇怨没有利益瓜葛,除非他发疯了,他真的没有理由杀了我的父母。
“求你,见他一下吧!”王所长低声下气的求我,我想他和周华的关系真的很铁,铁到即使周华是所有人都唾弃的变态杀人狂,他仍然希望能完成周华最后的愿望。
我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王所长,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所有的为什么都没有答案。可是我不愿意去见周华,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个我曾经仰慕依赖的人怎么就成了我杀父杀母的仇人?周华掏出我父亲的心脏时那凶残的眼神让我每个夜里都从噩梦中惊醒,害怕得嗖嗖发抖。
“哎,就算是在他死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吧!”王所长巍然长叹,他的话让我浑身一震。机会!他曾经也给了失足的我一次机会,我才不会走在歪路上,如今。。。。。是我还给他的时候了吗?
良久,我才慢慢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好!”这个字耗费了我所有的心神气力,当我说完,我只觉得浑身脱力,冷汗淋漓。
王所长在得到他想要的答复之后走了,我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思索了好久,见他之后该说些什么,该怎么面对他,我就像一个害怕的孩子惶恐无助。足足枯坐了一整夜,我都得不到答案。
而当我真正在监狱的会面室里和周华面对面坐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之前的一切考虑思索准备都成了大脑里的空白一片。戴着手铐脚镣的周华瘦得已经成了一具活动着的骷髅,布满血丝的双眼里茫然一片,瞳孔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没有聚焦。他的脸上毫无表情,木然麻木的让人感觉不到一点面对即将到来的死刑的恐惧,仿佛早已死亡的僵尸一般。突然之间,我感到了一丝悲痛,他怎么就成了这样?他曾经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多么的慈祥仁厚,多么的正义耿直,而现在,却落得他最痛恨的罪犯一样的下场。
见面会的时间其实很短,只有区区十分钟的时间。前九分半钟的时间我们都是彼此沉默,谁都没有开口。周华甚至对我的一声抱歉都没有,直到最后三十秒钟的时候他的双眼里突然迸发出了一种惊惧的眼光,对我颤声道:“杀他们的,不是我!”
他说的时候声音很轻,似乎怕其他人听到,但是他说的每一字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如滚滚的炸雷一般。他说他没有杀我的父母?我当晚看错了吗?不,不!这绝对不可能看错的,那个人是周华本人,即使当时处于巨大的震惊恐惧里我也不会认错。
在我的惊愕中,他被警员带走了,镣铐摩擦地面的声音让我重新回过神来,看着他仍然是木然的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他安静的被带出了会面室,安静得从此在我的生命里消失。我出现幻觉了吗,他真的有和我说过那句话吗?
心绪不宁的走出监狱,坐上公交车,一路上我的耳朵里一直充斥着他的话:杀他们的不是我!杀他们的不是他?我迷惑了,这是他临死前想要自欺欺人的话还是我已经疯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听?下了车,我低着头慢慢的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的一切都被我排除在外,直到我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抬起头,一个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斯文男青年站在我的面前,煞有其事的对我道:“兄台,你有凶兆!”
大概是被他荒唐的话给气极了,我居然呵呵笑了一下,回道:“你才有胸罩,你全家都有胸罩!”
眼镜男丝毫不介意我的话,依然是一脸正经的对我说道:“真的,凶兆!血光之灾啊!”
血光之灾?呵呵,我冷笑了一下,最近的血光之灾还少了吗?已经孑然一身的我已经不怕任何的血光之灾,生和死对我来说已经漠然了。转过身去,我决定不再理会他,哪个人都会碰到一些骗子,不理他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眼镜男没有追上来,只是在我背后对我道:“今晚,千万不要去院子里。”
他的话让我的心颤了一下,夜晚院子里的那两道人影似乎又在我眼前出现,但是我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加快脚步向家走去。
推开门,院子里的一角丝丝黑烟在阴影里越积越多,渐渐有人形的趋势。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拿起了一把扫帚就冲了过去一阵拨动,那些黑烟片刻之间就消散不见了。
扔下扫帚,我麻木的转身进了房间,不是我胆大到无视这些诡异的黑烟,我只是觉得好累,只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我仍然死死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周华的话;“杀他们的,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又是谁?我抱着头努力想让这个声音消失,卷缩起身体,夜晚的微凉让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突然,似乎有声音从房间外传来,家里怎么还会有其他人?我噌得一下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也许是躺得时间太久了,我一下子站直身体之后觉得一阵晕眩和恶心的感觉,眼里的物体景象也变成了两个叠影,晃了几下之后才慢慢恢复原状。没有开灯的房间很昏暗,我摸索着走出了房门来到了厅堂,母亲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晃而过进入了院子。我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那是我的母亲,真的是我的母亲,她应该已经死了,甚至已经火化成了一堆灰烬。可现在,她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这让我怎能保持冷静?眼镜男嘱咐我不要进入院子的话早就被我忘却了,现在的我只是个追寻着母亲的孩子,不论是人是鬼,我都毫不犹豫地跟了出去。
院子里很暗,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唯一的光线也只有外面路灯的昏黄亮光。我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活生生的母亲和父亲正和一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个人。。。。。是周华!他的双眼凶光毕露,一把推倒父亲之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反射着冷冷的寒光。我父母惊恐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上前,他们的嘴都在动,可我却听不到半点声音,只有嗡嗡的如蚊子飞行时候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了我的头脑,如同炮弹一样的冲了出去,学校里学到的一些擒拿格斗技巧此时被我发挥到了极致,不管不顾的劈手就去夺周华手里的匕首。此刻,我已经完全忘记了父母其实早已死去周华也被关在大牢里的事实,满脑子就是要杀了这个人保护我的父母。周华对于我的突然出现非常惊讶,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我夺去了匕首。
冰冷的匕首握在手里我突然恶向胆边生,往前狠狠地一刺,匕首就没入了周华的胸口。飞溅出来的鲜血溅在我的脸上,熟悉的血腥味却让我内心无比的舒爽,那种用匕首刺入人肉体的快感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拔出,再刺,再拔出,再刺!我仿佛是想把所有的愤怒都刺入周华的身体,他的嘴巴大张拼命呼救我仍然听不见一点声音。只几下功夫,他已经完全瘫软在了地上,可是我仍然扑在他的身上刺。。。拼命的刺。。。。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周华的血咕咕的往外冒,我的耳朵里只听见鲜血流出的声音和一种似乎是内脏被刺破的噗嗤声。我想此刻我已经疯了,身体不听使唤。直到身下的周华再无半点声息和动弹,我才啪得一下扔掉了手里的匕首。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啊~~~!我抱着头仰天长啸,尖锐刺耳的叫声从我的喉咙里发出却又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四肢冰冷胸口却热得发烫。心里充斥着一种暴虐的情绪,却无处宣泄。那些黑烟又来了,化成了一条条蛇一样的形状在我身边盘旋纠缠,慢慢的把我包围在中心向我压迫而来。当黑烟靠近我的皮肤时,我感到了一种剧烈的疼痛和刻骨的寒冷,同时,心底的暴虐情绪里又莫名的出现了绝望和怨恨,我感觉我的整个身体都要被这些情绪撑裂了。就当我快要到临界点的时候,突然一声暴呵在我耳边如同炸雷一般响起,紧接着一股飓风扑面而来,那些黑烟在狂风中扭曲了几下之后就被吹得一干二净。我眯起了眼睛,看到了一个人影在我眼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