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缓解了伏旱闷热的天气,这几天上医馆看病的病人也比往常少了很多,里里外外基本上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这一天,苏玄竹反常地天还没亮透就把云鹤从床上叫了起来,什么都没解释就让她带着武器出了门。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云鹤哈欠连天地跟在苏玄竹身后,一头雾水地问道。“我还没吃过早饭呢。”而走在前面的苏玄竹似乎完全没听到云鹤的抱怨,一心只顾着赶路。
没走多久,他们就来到了城南的市集广场,在广场四周的店铺小贩在这个点都还没开门营业,白天熙熙攘攘的广场现在却显得格外安静空旷。
“拔刀”苏玄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云鹤说道。
“拔哪把刀?”云鹤仍旧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苏玄竹什么都没有解释,突然从随身携带的竹箫中抽出长剑,直接朝云鹤的眉心刺去。
云鹤下意识地下腰躲过攻势,一把长刀刀鞘都来不及拔去,直接连刀带鞘往苏玄竹的右腰扫去。苏玄竹见势也不躲,一手用剑锋拨开云鹤的攻势,另一只手上的剑鞘直刺云鹤胸口的几处死穴。云鹤见往左右躲闪的都已经来不及,只能一个先一个后空翻跳出了几米远。“你一大早起来吃错药了吧?”云鹤趁着攻击的间隙朝苏玄竹喊道。
苏玄竹却仍旧不理睬,一个箭步向前接连补了几招。这下云鹤也逐渐认真起来,眼神也由之前的茫然变得锐利。她拔出长刀,和苏玄竹一样,右手持刀,左手持鞘。苏玄竹见她进入了状态,反而莫名地把剑插回剑鞘,接着把竹箫当长棍使,棍尖直指云鹤的胸口,径直向她刺去,那招式云鹤有些熟悉,好像上逸真人旁边的小道士也用过这招。她用刀鞘在剑锋上一绕,再往上一挑,顿时化解了剑刃上的冲力,而握刀的手也没闲着,直接砍向苏玄竹的左臂。
苏玄竹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出这么一招,他先是一虚晃一脚,踢向云鹤右腰,正当云鹤侧身闪避之时,接着一棍打在了云鹤握着刀鞘的左手脉门。云鹤向后一闪,那一棍随即打在了刀鞘上,力道之大,使得云鹤的左手不由得一松,就在那一个刹那,苏玄竹随即反手夺去了她的刀鞘。云鹤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一个侧转,斜着劈向苏玄竹的左臂。
只听“咣当”一声,苏玄竹不知何时扔下了竹箫,一手扣住了云鹤握刀的右手的脉门,另一只手则把她长刀的刀鞘抵住刀尖,把刀刃慢慢地插回了刀鞘中,随即,招牌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赞叹地说道:“真是好枪法,好一招‘壮士劈山’”。
云鹤心中一惊,差点忘了自己的脉门还扣在对方手上,有些结巴地说道;“什,什么‘壮士劈山’,我明明在用刀你哪只眼睛看到枪法了?再说我刚才那招叫‘青云直下’,是货真价实的剑法。”
苏玄竹放开云鹤的脉门,一边捡起地上的竹箫,一边说道“哦,原来你不仅会使,连招式的名称都那么熟悉,看来你对我们苏家的疾风剑法是很有研究啊。”
“好,好啊,你在套我招式!”云鹤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很生气,但一下子也想不出其他反击的话。
“不简单不简单,没想到我们苏家秘传的武功竟然都已经名扬海外了!”苏玄竹半真半假地说道。
“怎么会,落雪枪法和疾风剑法义父都只教了我一个人!”刚说完,突然醒悟到自己又着了他的道,把自己的师父给供出来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她怕自己又被套出更多的话,赶忙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今天你一早把我叫出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打一架把?”
“是,也不全是”苏玄竹回答道,“昨天晚上接到消息,说振威镖局总局出了些事情,急待范总镖头回去处理,他们一行人今日午时就要动身出杭州城,如果你现在不赶去找他,那下次见他估计就要去汉中了。”
云鹤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佩服苏玄竹的消息灵通,随即急忙催着他赶路。但苏玄竹却仍旧不紧不慢,带着云鹤又是一番七绕八弯,来到了一个水路码头,那里有几个船家一大清早就开工干活了,苏玄竹找了一个认识的船家,两人便乘船往城西赶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两人终于来到了范俊所在的振威镖局城西分局。云鹤到了门口一看,许多镖师和趟子手打扮的人正在进进出出地搬运行李,果然是一副马上要赶路的样子。苏玄竹找了一个看似管事的老头不知说了些什么,那管事立刻脸色大变,找了一个佣人去通知范总镖头,自己则毕恭毕敬地带他们来到会客的大堂。
没过多久,范俊就从后院赶了过来,他看到苏玄竹,忙招呼道:“二侄子,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来看我这个老头了?”
苏玄竹赶忙起身回礼道:“范叔叔大老远地来到杭州,小侄现在刚来登门拜会,是晚辈的不对了。”
范俊拉住苏玄竹的手,把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由衷地感叹道:“我们上次见面,那是要在七八年之前了吧,那是你还是个黄毛小子呢。”
苏玄竹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其实,我们上个月应该刚见过面。”还没等范俊反应过来,他就接着向范俊引荐道:“范叔叔,这位就是云鹤。”
范俊这才注意到苏玄竹这次还带了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不知为何见了他就是一脸气鼓鼓的表情,待到苏玄竹引荐她的时候她也不过就是起身草草行了个礼。如果不是之前就觉得她有些奇怪,再加上自己世侄亲自报上了她的姓名,否则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么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和之前在醉月楼中一人打败他手下几十个镖师的‘魔头’联系在一起。
苏玄竹见范俊的一只手一直托着腰,估计是云鹤给他留下的伤一直没好透,赶忙扶着他的腰道:“上次酒楼一见,范叔叔的风采还是不减当年呀。”说话间手上使劲一推,,只听‘咯噔’一身,似乎是哪根骨头移位的声音,范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腰伤竟然一下子就全好了。
这下范俊也知道了上次在酒馆中的游方郎中十有八九就是苏玄竹,可今天他为什么竟把那个云鹤也带来了?他收起了之前的亲昵,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说道:“上次在醉月楼还真是谢谢贤侄的救命之恩,不过这次贤侄特地登门来找范某,不会只是来帮我这个老头子治腰伤的吧?”
苏玄竹有些尴尬地开口道:“其实,晚辈这次来是听说范叔叔要离开杭州,所以特地恳请范叔叔将您手中的那把天水阁的钥匙暂时交由小侄保管。”
范俊正色道:“本来这都是你们苏家的事,我一外人也不应该过多地插手,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天水阁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往轻了说,既然你们苏家将钥匙交由我们振威镖局保管,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个现任当家的就不能这么草率地把这钥匙交出来。往重了说,天水阁密阁里任意一本秘籍,如果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都不知将给整个武林带来怎样的灾难。你也不是不知道一百多年前的那桩事,这世上不知有多多少少心怀不轨的人都盯着那个密阁。”
“云鹤姑娘只是想去天水阁拿回他们组织遗落在中原的宝刀,他们的目的并不是里面的秘籍。”苏玄竹回答道。
“既然你知道她是那个组织的,那你怎么还能相信她的话!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小丫头狡猾的很!”
“暗箭伤人的人竟然还敢说别人狡猾!”一直站在一旁的云鹤忍不住嘴里嘟哝道。
苏玄竹向她使了个眼色,云鹤便立马闭嘴。接着,苏玄竹躬身行礼道:“范叔叔,此次事件诡异蹊跷,如今五把钥匙中已有两把被黑鹰夺走,晚辈和家兄都认为,按照目前事态的发展,剩下的三把钥匙还是都暂交给风雪山庄保管更为合适。”说完,他掏出一块白玉玉牌,恭敬地呈到范俊面前。
范俊刚才听到苏玄竹的一番话,本来还想反驳,可当他看到那块玉牌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廉颇老矣,这本就是你们苏家的事情,我这个老头子从此再不干预便是。”说着,他朝云鹤招了招手,道:“小丫头,你过来。”
云鹤满脸狐疑地走了过去,只见范俊解下了绑在手腕上的暗器盒,从盒子中取出了一根细长的铁针,随后用铁针戳进了盒子背面的一个小孔,只听“啪”的一声,一个小暗格随即弹了出来。他取出了藏在暗格中金色铜板,交到苏玄竹手中,随后转头对云鹤说道:“怎样,那天在醉月楼我也不全是骗你吧。”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回到医馆中,云鹤让米饭帮她找了一块磨刀石,一句话也不说地就上了楼。眼看饭点到了,苏玄竹见她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只能上楼催促。只见云鹤正对着窗户打磨着她那把短刀。她的随身行李被一件件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桌子上,似乎都被清点整理了一遍。
“你在干什么呢?”苏玄竹走到云鹤身边问道,其实这句话大可不必问。
“在磨刀”云鹤简略地答道,神情显得格外凝重。
苏玄竹举起放在一旁的长刀,对着阳光照了一下,那长刀显然已经磨好了,刀刃上反射出一阵阵阴冷的光。其实这两口刀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钢,在之前的交战中既没有卷刃,刀刃也没有被磨钝,大可不必重新打磨。
“怎么突然想到要磨刀了?我可不记得今天的黄历上写着宜修缮兵器呀?”苏玄松一如既往带着些吊儿郎当的口气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五把钥匙已经集齐了三把,也许马上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早做些准备总是好的。”云鹤语气平静的说道,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苏玄竹刚才的那句玩笑话,更没有心情开玩笑。
说话间,短刀也已经打磨好了。云鹤站起身,把短刀和长刀并排放好,眼光一一扫过桌上的那些行李,似乎在做最后的确认。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坐回了刚才的位子,随后,她从发髻上拔出了苏玄竹在地摊上买的那根金簪子,放在磨刀石上开始磨了起来。
“哎你又在干什么?这簪子就最外面镀了一点点金,你这样一磨就全没了。”苏玄竹显然想要阻止她,但云鹤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继续磨着那根发簪。没过多久,簪头已经被磨尖,黄金被磨去之后,里面果然露出了坚硬的黄铜。
云鹤用簪尖对着阳光照了一照,随后解释道:“簪头磨尖之后,紧要关头还能当匕首用。义父说过,做我们这一行的,平时多一重准备就能在危难时多一重防备。”
苏玄竹听到这里,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在他所熟识的女性里,除了师姐叶钟灵是个百里挑一的女中豪杰之外,其余的大都是一些养在娇闺中的千金小姐。在他一直以来的映象中,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似乎就理应被众人保护着,娇惯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在江湖中讨生活的女孩子应该过着怎样的日子,这个问题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今天看到云鹤这样把自己武装到最后一丝一毫,一种凄凉之感不禁油然而生。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个外表强悍的小姑娘完全不需要他的同情,甚至也已经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但他还是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些地方原本不应该这样。“你其实不必这样”他有些喃喃地说道,那语气与其是对云鹤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从来就没有选择”云鹤回答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很坚决。说话间,她把簪子在磨刀石上又加工了几下,随后取出随身行李中的一个小瓷盒,打开瓷盒,把簪尖在瓷盒的药膏中轻轻沾了几下。这种小瓷盒一般都被姑娘小姐们用来放一些胭脂水粉之类的化妆品,可刚才云鹤打开瓷盒之后,苏玄竹却看到里面放的是一种泛着青苔般绿色的药膏,随之还闻到了一股诡异的香味。多年的从医经验告诉他,这里面装的是毒药。
云鹤看到苏玄竹一脸担忧的神色,笑了笑解释道:“放心,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况且这种毒不会渗入皮肤,只有碰到了血才会毒性发作,我还没蠢到会自己弄伤自己。”说着,她把发簪又重新插回头上,又把自己的行李一一收拾打包好,随后点起了手边的油灯,对一旁的苏玄竹说道:“我们下去吧,师姐他们应该还在等着开饭呢。随后,径自提着灯就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