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临江斜睨她一眼,“你想学习如何呈天子上疏?”
陆景岫“嗯”了一声,又问道:“值夜……可有月俸之外的补贴?”
岳临江思索片刻,点头道:“上车。”
刑部尚书素来以行事敏捷、精准著称。不过短短几日,便将周承恩常顺倒卖军火一案查得清清楚楚,便是连上疏亦是条理清晰,简明扼要。圣上御览之后甚是满意,因而早朝不足半个时辰便散了。
岳临江下朝之后直至刑部。杨云帆眼尖,连忙对一旁的刑部令史道:“陆大人自从得了调令,可是愈发散漫了。”
这句话声音虽小,却是教在场的同僚听得清清楚楚。她上一回因病告假三日,今日也不知是何缘由,平白无故不来应卯。虽说陆景岫是个女子,其他同僚对她多有照应,可是她也不该这般无视刑部纪律。
杨云帆说罢,果见这句话不偏不倚传入岳大人耳中。他一边走,一边道:“她昨日草拟上疏至深夜,特准休假一日。”
说罢却是入了书房,“啪”地一声关了房门。
官署中一片沸腾,一个六品刑部主事,何来资格替尚书草拟奏折!众人凑在一处讨论不休,有人道:“岳尚书虽然对陆大人有偏见,却不能否认陆大人才华过人的事实。”
又有人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在一处草拟上疏。指不定尚书大人就要同我们这群光棍分道扬镳了!”
杨云帆摇头,“不可能。”这两个人相互厌恶久矣,怎么可能!
“你们可不是眼瞎,岳大人亲自推荐陆大人去户部,短短半月便升了官,这是在……”说着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以权谋私,讨好陆大人啊!”
“若是两人有些什么,留在刑部岂不是更方便下手?”即刻有人反对。
“胡说八道,分明是庆安王举荐的陆大人。”杨云帆摇头。
“听说陆大人的文章本该第一,碍于女子身份才勉强定为第二。”不知是谁人补了一句,瞬时教杨云帆急红了脸。
说什么陆景岫的文章在他之上,谣传,绝对是谣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忽见尚书大人推门而出,竟是换了便服而来。岳临江行色匆匆,对两位侍郎道:“我因公外出,若有急事传书到我府上。”
甄猷前与岑勇对视一眼,点头称是。
岳临江听到身后一片嘈杂,略有几分心烦,其实陆景岫今日本不该告假,可是她那般模样,实在不能在此处多逗留半分。
岳临江并未回到岳家大宅,而是穿过御街,往偏僻小巷而来。他在那里有一处背街私宅,平日里安静又人烟罕至。每到年末公务繁忙之时,或是有棘手的案件难以处理,他便会一人独居几日,安安静静地整理思路。
遥想昨夜,他头一次带女人回来过夜。可是这女人不太温顺,将他精心布置的卧房一番摔砸,宛若强盗入室一般。
在门外侍候的婢子哭丧着一张脸道:“女医已经来看过了,说并无大碍,只是姑娘醒后便一直摔打不休。”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岳临江推门而入的一刹那,不由赞许道:“不愧是将门虎女。”
但见桌椅被她掀翻在地,案上的花瓶、香炉尽数摔碎,墙上的字画、挂饰亦是惨不忍睹。将门虎女,果真破坏力惊人!
恰在此时,层峦叠嶂的纱帘之后忽然飞出一个青釉茶盏来,岳临江微微侧身,那茶盏“砰”地一声落在地上,碎裂成一堆无用的废料。他信手撩开纱帐,但见陆景岫坐在榻上,双目宛若嗜血一般通红。
她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恬不知耻!”
岳临江任由她辱骂,踩着满地的器物碎屑,走到她身旁道:“方才那千峰翠色盏乃是前朝古物,市值一千三百贯。”
陆景岫心上一紧,一千三百贯!她要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还得清。
岳临江在她身侧坐下,“你我已有婚约,砸我器物便是自损钱财,你就不觉得可惜?”
“我不会同你这无耻小人成婚。”陆景岫怒道。
“与其恨我,不如好好研习律法。”岳临江说罢,却见她手边恰好放着一本翻开《南楚律例》,终是明白了她气急败坏的缘由,“没找到律法条文?”
陆景岫紧咬着牙关不肯说话。
“第三百零五条。”岳临江道。
陆景岫连忙翻找书页,但见三百零五条乃是奸罪:嫌犯在违背对方意愿之下,使用暴力、胁迫手段与受害人媾合,当属重罪。男、女不足十四岁,不论对方是否自愿,强行媾合乃是死罪。
岳临江但见她紧紧握着书页,似是要将律例甩到他脸上,遂按着她的手道:“你可是不足十四岁的少女?”
“违背对方意愿,仅这一条足矣!”陆景岫怒目而视。
“昨夜……是你主动要求与我同去刑部,陆府之人皆可作证。何来违背一说?”岳临江看着她毛发竖立的模样,愈发想笑。
“你无非想要找个由头状告于我,可你我已有婚书,京兆尹不会受理此案。即便是没有婚约,你我乃是上下属关系,不论是谁断案,都是你蓄意勾引上级在先。”岳临江风轻云淡道。
“岳临江,你……你无耻至极!”陆景岫气得便是连气息也在颤抖,“我哥哥一定不会饶过你。”
“兄长已经同意你在我府上多住几日。”岳临江笑道:“他说教我好生照顾你。”
“他不是你兄长!”陆景岫怒极,想要抓烂他那张虚伪的脸。
“好,你说不是便不是。”岳临江制住她的双臂道:“闹了一宿,可是觉着饿了?”
陆景岫早就饿得腹中空空,却是不肯向他服软。
“若是你找准了状告我的理由,尽管去告。”他俯身去抱她,“在此之前,最好乖乖下床吃饭。”
陆景岫推开他,用外衫紧紧裹着身子,颤巍巍地下了榻。
“迟早要完婚,一起过夜也是稀松平常。”岳临江揽住她的腰。刑部年轻官吏太多,她又是心性不定的模样,实在碍眼。
“可是你要记着,既然同我有了婚约,便要安分守己,不要同旁的男子眉来眼去,不止是我岳家,你陆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户部不及刑部这般劳苦。”岳临江低头又去抱她,她却仍是挣扎着不教他触碰。日后她的上级会是个女子,总好过周围尽是心怀叵测的男子,“林馥知晓你我的婚约,今后自会照应你。”
陆景岫低头不语,她起初还不明白,既是他知晓她爱慕太傅,为何还要调任她去户部。而今看来,他就是这般故意折磨她,他用一纸婚书时时提醒着她……而今他更是借口婚约欺辱于她,岳临江这人真是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