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一连三日、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她白日里与众臣剑指春秋,夜里还要遍读南楚旧史,以免次日突然碰到刁钻难答的问题。她也不知是否被争强好胜的一口气吊着性命,竟是抖擞了三日不曾困乏。谁知前脚上了马车,后脚便睡了过去,虽然听到耳边偶有人声,却是困乏到睁不开眼,似乎睡过了春夏秋冬、日月轮转,不知光阴几何。
待到疲惫散去,林馥摸索着坐起身来,但见四周帘幕漆黑,却是她的卧房,身侧那人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声音沙哑道:“醒了?”
林馥独自坐了一会,不由问道:“你还没走?”
燕榕便将她往怀里带,“太傅昨夜如藤蔓般缠着本王,哭喊着叫我陪你,可是忘了?”
林馥愣了一会,发觉二人皆是规规矩矩穿了中衣的模样,却是笑道:“撒谎。”
他是在撒谎。她一上马车便睡了,怀里抱着追随者赠她的菊花香饮,而后还有一男子当街示爱。燕榕从前怎么不知晓,林馥竟是个男女不拒的。
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软绵绵地倚在他怀里打着小呼噜,也不知几夜不曾合眼。燕榕不忍叫醒她,便由着她兀自睡去。可她实在睡得太沉,便是连他替她脱了鞋袜外衫也不曾醒来。见她如此,他更加不能放任她昏睡而不顾,若他这日日上门的流妓主动离去,也不知多少男女等着填了他的缺。
父皇说男子自当风流,岂能低声下气地讨好女子。可燕榕不过几日不曾见她,便有不分男女的追上门来谄媚讨好。与其将机会让给别人,不如亲力亲为。
林馥静默了一会,才想起明日休沐,倒是也不似前几回一脚将他踹下床,而是安心地枕在他臂弯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燕榕道:“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她素来自律,每日只睡三个时辰,此时醒来却是再也没有困意。想起不眠不休的三日,林馥不由道:“若不是你来救场,也不知要折腾到几时。”
“救场的不是我。”燕榕道。想来皇嫂比他还小上几岁,心思却是一等一,难怪能降服皇兄这凶神恶煞,还曾在父皇身边周旋了好几年。
“我并非指凰儿。”她不由往他怀里缩了缩。
辩论持续三日,可是总有疲倦休息之时。第一日午饭时候,林馥忽然看到案上放着一只十二方锁,也不知谁人能在禁军守卫之下出入自如。
她取过那鲁班锁一根一根拆开来看,但见其中有一处写着个小小的“礼”字。当日下午,数十官员便针对士、农、工、商轮番阐述,称天人相分、士庶相分,当“明礼义以化之”。所谓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
林馥不由心道:几个时辰前还信誓旦旦以德治国,午饭之后便忽然转了风向。
待到下午歇息之时,林馥却见那鲁班锁变动了位置。她又复拆开来看,果见其中一根有字。她以指腹轻轻擦拭,字迹便黑糊糊脏成一团,原来是用女子的画眉墨所书。
燕榕以为她不曾知晓他的动作,却是道:“你竟也不回应我!”
原来他此举不止是在帮她,还等着她以同样的方式与他暗通关节。林馥并未想到这一层,只是伏在他胸口道:“从前哪里知晓殿下这般神通广大。”
“若不神通广大,如何能将你采撷入腹?”燕榕以手肘支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一日不在,我便一日寝食难安。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她笑了笑,伸手去解他的衣衫,“可是相思成疾?”
“病入膏肓,太傅治不治得了?”他俯身沿着她衣领的缝隙吹气,轻飘飘的气息痒得她直躲闪。
“若是连我都治不得,便是不治之症了。”她却是将双手覆在他身上,隔着衣衫轻轻游走,连他前胸的肌理轮廓也摸得清清楚楚。
他呆了半晌,猛地低头吻她,却听她含混不清道:“这几日……也未见岳太公来寻我的不痛快。”
“我送了他一样东西,他日后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燕榕笑着扯她的腰带,连同他赠她的贴身小衣也一同扯了去。
“送了何物?”她微微侧首,他的亲吻便划过颈项,而后连啃带咬,将她的肌肤也吞入口中。
岳太公对她颇有偏见,此次回京却无半点动作,实在反常至极。
她不由推开他,“你先告诉我岳太公的事……”
他不肯说,她竟是不准他亲近不成。这事儿他不想说,他不想教她知道后胡思乱想。
“三日前,岳临风邀我去府上喝茶。”燕榕无可奈何道。
他同岳临风自小熟络,既是此人诚信相邀,他便赏脸前去。可是待他到了这小子的宅子,才觉着气氛不对。但见茶寮之中,岳临玉羞答答地跪坐在蒲团上,翘着纤纤玉指冲烫茶盏。她一见他,便是红着小脸起身施礼,而后轻轻唤了一声,“三哥。”
岳临风循声而出,笑着迎了上来,道:“殿下前几日亲自送父亲回府,而后走得又匆忙,我还未来得及道谢。”
燕榕当日灌醉了岳太公,还害他不明所以招了妓,作为晚辈实在过意不去,这才一番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而后又亲自送他回府。岳太公远道而回,不仅是族长岳临江,晚辈们自然也要恭恭敬敬守在本家迎接。
只是岳太公在栖梧山上犯下那档子丢人之事,自是不好声张,更是害怕他四处胡说,这才扶着他的手臂一番夸赞,说庆安王最是宅心仁厚!燕榕自知理亏,更不便将灌醉岳老头之事拿出去炫耀,二人你来我往,相互恭维,实则心里明镜似的。可是在岳家人看来,庆安王亲自护送岳太公回府,乃是亲近之举。也不知岳临风那小子脑子里想着什么,便设了这么一个局。
他究竟不及哥哥岳临江的城府,颇有些沉不住气道:“父亲对殿下赞不绝口,称你是人中翘楚,京中贵胄的女儿若能嫁了殿下,当真是羡煞旁人。”
燕榕心道这是自然,当日饮了那般猛烈的药酒。便是岳老头也没能把持住,他却能坐怀不乱、凝神静气,的确强过旁的男子千百倍。
岳临玉恰在此时柔柔地唤了声“殿下”,而后递了茶盏给他。燕榕伸手去接,她却也不肯放手,任由他的手指触碰着她,还直勾勾地对着他笑。
纵是燕榕事先没料到这是鸿门宴,此刻也看出来了。岳临风这小子倒是巴不得亲妹妹要嫁人呐!难不成是岳老头刻意指使,使出这一招美人计,想要赌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