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皎,燕榕只听到柳娇断断续续的哭泣之声,自己却是困顿难耐,不曾醒来。
一夜浑浑噩噩,直至沈通在外禀报道:“殿下,坤明宫来人了,请你过去一趟。”
燕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下可好,竟是皇后要见他。燕榕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昨日与几位发小相遇,在宫中稍饮了几杯,只待大家各自述职之后,相约至宫外风流潇洒一番。可他却因遇到了岳临风中途折返,而后见了林馥受了刺激,竟是忘了还有这回事。
没错,他的确是受了刺激,那混账在他麾下数年,他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一分俸禄也不曾少过,金银珠宝、温软美人亦是没有少过,林馥凭什么不念旧恩?
想到此处,燕榕连忙一番洗漱,揽镜自照之时,发现自己仍是教明城女子朝思暮想的英俊庆安王,这才消散了一身的酒气,往坤明宫而来。
南楚国旧制,天子居于乾明宫,皇后居于坤明宫。可是皇兄即位之后,便将乾明宫只用作朝议、接见下臣之地,入了夜仍在坤明宫就寝。燕榕一直不能明白,皇兄多年来对着这么一个女人,怎么也不见烦闷?
燕榕也不知道,为何每次他来到坤明宫,便会看到这两个人眉目传情、不避旁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从半掩着的花窗望去,恰好能看到皇兄正在替皇嫂描眉,她仰起脸对着他笑,他亦是对她弯起了唇角。看着看着,他便捧着她的脸,低头贴上了她的嘴唇……
我的天!快戳瞎我的双眼吧!所谓夫妻闺房之乐,难道不是入了夜关起门来的事情吗?
燕榕偷窥了半晌,才发觉花园中还跪着一个女子,她哭得梨花带泪,恰是昨夜那柳娇。燕榕不由扶着额角叹息一声,硬着头皮上前。
颜佑连忙双手抱拳,道了一声“庆安王殿下”,然后又搬了黄花梨木大椅来给他。燕榕倨傲地坐在柳娇身前,一双眼恶狠狠地落在她脸上,“你倒是会告状!”
柳娇见他这般模样,却是以衣袖掩了脸,哭得愈发娇艳。
皇后这才袅娜而出,脸上的红晕尚未消散,只是对身旁的婢子柔声道:“杨桃,赐座。”
燕榕惊愕地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与他平起平坐的柳娇,皇嫂这般举动,难道要抬举这个女子?
使不得!南楚国而今可是一妻制,他万不能因为一夜的混账,被束缚一辈子。
“柳娇原是殿前侍女,而今出了这样的事,庆安王打算如何?”皇后轻轻用团扇掩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月牙般弯弯的眉眼。
“皇嫂明鉴,我昨夜虽然酒醉失态,却并未对她做出禽兽之事。”燕榕连忙道:“不信你问她。”
柳娇但见庆安王对自己毫无留恋,又想起昨夜不堪回首的往事,却是哭泣道:“殿下所言属实……我……我。”
这般娇滴滴的模样,倒似乎是被权贵胁迫,敢怒不敢言。
燕榕正欲解释,却见皇兄自殿内走了出来,阴沉着一张脸道:“堂堂七尺男儿,竟是敢做不敢当!”
燕榕在心底暗自骂道:你的耐心和好脾气,倒是都留给了你的女人!我们二十几年兄弟,你说冤枉便冤枉。
皇后亦是道:“胭脂公主说,这女子哭了整整一宿,便是连她也听得一清二楚,难道是冤枉了你?”
燕榕愤愤地拍了一把大腿,这个坑死亲哥的傻妹妹!简直教他百口莫,冤,他真是冤枉啊!
“谏官的折子都写到我这里了,说庆安王调戏御前婢子,你可真是愈发上进了!”皇帝说到此处,面上已带了愠气。
燕榕自知理亏,他学什么不好,偏要学那调戏良家子的轻浮男子,还说什么“本王今晚等着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出了这般说不清道不明之事,柳娇是万不能再回殿前伺候了。燕榕只得哭丧着一张脸,领了柳娇往自己寝殿而去。
那柳娇哭哭啼啼道:“是我不好,连累了殿下。我自知无颜面对殿下,不如就此别过……”
燕榕回头一瞧,好个小姑奶奶,竟是头也不回地往莲池里面跳。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将而上,猛地将她扯了回来,那哭哭啼啼的女子便顺势往他怀里钻,“我就知道殿下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
这女子真是好生不要脸!燕榕既想一把推开她,又怕她再次寻死觅活,只得任由她牵着他的衣袖,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我会寻一户好人家给你。”燕榕道。
“我不要嫁人,我要跟着殿下。”柳娇抽泣道。
去你娘的不嫁人,你不嫁人,难道要本王娶你不成!燕榕暗自腹诽,只听得一道柔软稚嫩的声音响起,“皇叔,皇叔!”
燕榕细细一瞧,正见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欢喜地向他跑来,手舞足蹈地抱住他的大腿道:“皇叔,皇叔,抱抱,抱抱我!”
“小凰儿!”燕榕蹲下身子抱她起来,将她高高地举在天上,凰儿便弯着眉眼“咯咯”地笑个不停。
燕榕不由觉着生儿育女实在神奇,小侄女儿虽然生了皇兄那般的眉眼,性子却是与皇嫂一模一样,活泼好动又爱笑,每每见了他都不肯走,非得他抱着举高高才好。
他举着凰儿闹了一会儿,便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紫袍玉带,风流无限。这般忘恩负义之辈,化成灰他也认得。
未待燕榕张口,柳娇便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太傅大人。”
林馥点头,唇角微微扬起,却是对柳娇道:“恭喜。”
柳娇霎时红了脸,欢喜道:“谢谢太傅大人。”
凰儿闹了一会,却是回过头咧着嘴笑了,露出两排细小的乳牙来,“太傅,太傅。”说罢便是要从皇叔的怀中挣脱出来。
小公主已经四岁了,说什么话都喜欢重复两遍。林馥当即走上前去,便要伸手抱她,可是对面那人却将公主紧紧攥在怀中,不肯撒手。
“请殿下将公主交给我。”林馥道。
燕榕低头看她,但见她居于京中的这些日子,倒是比从前在碧海城中更为白皙稚嫩了些,竟是像那勾搭少女的小白脸一般。燕榕不由凑近他道:“你恭喜她什么?”
林馥微微一笑,却是道:“也要恭喜殿下。”
恭喜?去你娘的恭喜!
凰儿着急地伸手来抱太傅,林馥亦是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她。比起皇叔,她更喜欢太傅的温柔怀抱。
凰儿欢喜地伏在太傅肩头,却见皇叔的一张俊脸骤然凑近,“皇叔明日再来看你可好?”
凰儿不明所以,也不知皇叔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看她,她只是笑道:“好呀,好呀!”
林馥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僵硬,那人轻微的呼吸便落在她耳畔,直教她心里发毛。她不由抬眼瞪他,却见他幸灾乐祸地对着她轻轻吹气。
林馥不由羞恼,这人是故意的!
柳娇不明白,方才还一脸郁气的庆安王为何突然笑逐颜开。
待燕榕回了永安殿,指着自己的得力手下沈通道:“替她安排个住处,日后便在我身边伺候。”
沈通听罢,却是感慨得险些落泪,元妃娘娘终其一生都没能看到,庆安王殿下终于开始接纳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