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岫露出些许惊愕神色,不知他究竟是真心想放她离去,还是要骗取她的信任。
禾仓曾经对她生出过不轨之心,因而她不敢同他太过亲近。若非她寄人篱下,又怎会耐着性子每日教他写字?可她又不是柳娇那般无所畏惧的性子,更不可能用身体去换取一个男人的爱怜。
她小心翼翼道:“你……你要如何放我出去?”
“楚人连日呈强攻之势,也未曾破了我筑城之外的三道防线。依国师之策,此时当迅猛出击,擒杀楚军主帅,反败为胜。”禾仓道。
陆景岫听得胆战心惊,擒杀楚军主帅!当日南夷国师就是以奸计暗算了哥哥!
这南夷国师,根本就是卑劣狠戾之人。如果她传出的信物未能准确到达庆安王手中,或是无人能参透其中奥秘……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人血染疆场,哪怕是有一线生机,她也该试一试。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陆景岫又问。
“明日我会随蒙峰大哥同至阵前,你可乘坐来时的马车回去。待到了弘阳城附近,你便安全了。”禾仓道。
“你为何要帮我?”陆景岫抬头问道。
“我同楚人将军交过手。”禾仓咧着嘴笑,“你哥哥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既然你是他的妹妹,我也一样尊敬你。”
陆景岫听罢默然,过了许久才问道:“你的病……”
“病了这么些年,没什么大碍。”禾仓笑道。
待禾仓交待完毕,便又退出帐子道:“你尽管沐浴,我在外面守着。”
陆景岫见他离去,方用笔蘸了一点墨色,在床沿添了一笔。自来到筑城的第二日开始,陆景岫便以教授禾仓写字为由,得到了笔墨与纸张,她每日都会在床沿划下一笔,而今已经写满六个正字,整整三十天。
漫长的一个月,是她此生最为煎熬的一个月。
白日虽然骄阳似火,入了夜却是凉爽异常。林馥将看了百余遍的舆图交到燕榕手中道:“明日一早,你便依余阳先生之言亲至阵前。”
燕榕将舆图收入怀中,“我亲自前去,你别担心。”
“你亲自去,我才担心。”林馥不由去勾他的手指,“夷人的策略乃是擒杀我方主帅,否则前几次也不会连连撤退,弃城而逃。”
他顺着她纤细的指端握住她的手,而后抱住她的腰肢道:“从前你可不管我的死活,而今倒是温柔体贴似小女儿一般,难道因为我是孩子的父亲,你才念着我?”
林馥侧耳贴住他胸膛,“并非因你是孩子的父亲,我才念着你。”
“因为我念着你,你才是孩子的父亲。”
燕榕听罢笑道:“也不知你我的孩儿像谁多些?”
他与她的孩子,当生成何等容貌,何等性情?每每想到此处,他便觉着十个月太漫长,他已经忍不住要看看他们的小宝儿是什么模样。
但见林馥沉吟片刻,而后仰起脸看他,“人言生儿朝舅,生女类姑。若是生了女儿,大抵是公主那般容貌,可若是儿子,我便也猜测不出长相来了……”
燕榕却是打断她道:“一个哪里够,要多生几双儿女才好!”
每当他听林馥说起小时候与姐姐相处的情形,才觉得她是个喜怒哀乐俱全之人。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同父异母所出,因而总有亲疏之分,可反观陆景明兄妹,则要比旁人兄妹亲密得多,样貌也相似得多。
林馥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嗜睡恶心,却是蹙眉道:“不。”
他不听她接下来的话,却是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嘴唇,“我仍然觉得如做梦一般。”
她亦是觉着如同做梦一般。自从知晓自己有孕以来,他与她夜夜同床而眠、和衣而睡。久而久之,他便躁郁得浑身难受,时不时抱着她亲吻抚摸。想到此处,她却是笑道:“一胎十月,生产之后亦是要分房……恐怕你我日后,少不了许多年分房而居。”
燕榕从未考虑过这些,他与她正值壮年,自她有孕之后,容貌变得娇柔了许多。便是连从前单手可握的胸房也愈发柔软胀大,教他好几次忍不住想吮上一口。
他一直觉着自己陷入了一种病态,莫非与皇兄一样,是个幼时缺少了母爱的?待到明城的女医至此,教他这般那般,再那般这般,他心上倒是明了了许多。什么冷敷热敷、按摩手法皆不在话下,定然能教她减轻许多苦楚。
只是燕榕也没考虑过生儿育女的时光太过漫长,却是泄气道:“那……只得少生几个了。”
他现下最想做的事,便是赶快平平定南夷之乱,然后教她安安心心地在明城养胎,再不操心这些琐事。
林馥见他目光闪烁,似是想说什么。
“此番回了明城,我便陪在你身边,以后都同你在一处。”
她知晓此事强人所难,既然战事结束,他恐怕是要回碧海城的。若她与他有了婚姻之实,也应随他同去封地才是,这便是她从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同他在一起的原因。她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如何能随意放弃?
况且圣上先前召他回京,本就是为了南下之战,而今战事接近尾声,他与她的问题便摆在眼前,再也逃避不得。
嫁给庆安王或是在明城为官,御坐上的天子只允许她选择一个,可她两个都不想放手。
林馥向他的胸口贴了贴,“我也想同你在一处。”
从前孑然一人之时并未觉着有所牵挂,而今腹中忽然多了与她同呼吸的孩儿。起初除了早孕反应强烈,她也并未有其他的感觉。怀胎愈久,她便愈是感觉到即将为人母的忐忑与喜悦,她不能教孩子一出生,便与父亲天各一方。
因她有孕在身,他还能在明城再拖数月,待到孩子落地,他哪里还找得到由头待在京城不走?成年的亲王须回封地,没有天子传唤不得入京,这是燕氏先祖立下的规矩,为的是防止手握兵权的亲王犯上作乱。
林馥只觉心乱如麻,却被他拦腰抱起,“明日就要出战,我再替你按摩一番可好?”
她笑着推他,“什么按摩,分明是借机上下其手。”
“既是不能放了我身上那个与你玩耍,摸摸还不成?”庆安王不满道:“女医也教我了。”
“那便劳烦殿下替我泡个脚。”林馥道。
“不成。”燕榕反对,“女医说你不宜用热水泡脚,且不说水里那些药材对身子不好,水温太高或太低都不适宜。”
林馥诧异道:“殿下可是要改行从医了?从前的木匠营生不做了?”
“民间传说,家中有孕妇不可敲敲打打地钉钉,在你生产之前,我都不会再敲打。”
“迷信。”她笑着刮他的鼻子。
他从前天不怕地不怕,不惧生死不信鬼神,而今他什么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