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仓垂头丧气地走回营帐,心道他离去这样久,也不知那女人饿了没有。谁知未曾走近,便听到男子的怒吼声和女子的抽泣声。
他暗叫糟糕,连忙冲入帐中,只见那瘦弱的女人不蔽体地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满脸满嘴的血,破烂不堪的衣裙之上也是血。
他的床被人掀翻在地,此刻光裸着身子满地打滚,不停怒骂的乃是他的长兄龙晟。
禾仓迟疑地唤了一声“哥哥”,便见他手上、身上尽是血。
他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手忙脚乱地喊人将龙晟抬去看巫医。
再看躲在角落的那个女人,竟是捂着嘴不停地干呕。禾仓迟疑片刻,脱了外袍覆在她身上道:“我教人打水来。”
陆景岫点点头,胸腔之中仍是翻滚不休。
听说龙晟王子看上了一个楚女,办事的时候还受了一点小伤。夷人保留了千百年来强权崇拜的传统,对待最强的男人和最强的女人,从来只有拜服。楚女娇弱,今日抓来这么一个勇敢的女人,瞬时惊动了在平素足不出户的南天大王,他突然来了兴致,便要见一见这个能伤了他儿子的女人。
禾仓听说了这个消息,只觉得情况更糟,却是将昨日系在她颈项的缀饰挂在衣襟之外,叮嘱道:“这是我十二岁猎狼之时,拔下的第一颗狼牙,刻着我的名字。父王问起,你就说是我送给你的。”
陆景岫似懂非懂地点头,而后被几个高大的夷族女人带走了。
柳娇听闻消息之时,整个人呆坐半晌,难以置信地望着蒙峰道:“你既是乌羽族第一勇士,我如果打败你,是否会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蒙峰点头,“是。”
所以哪怕她当日得罪过他,他也不会杀了她?
柳娇又问:“昨夜你不想杀我?”
“这么勇敢的小母狼,我若杀了你,会被族人耻笑。”蒙峰挑眉。
“你!”柳娇已然恨得咬牙切齿,昨夜她为了保命,做起了爬床的老本行。
这夷人身材高大,手掌宽厚,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大,便是她自诩身经百战、阅人无数,在这人粗鲁又持久的凌虐之下,足足叫唤了一夜!
可他现在告诉她说,她昨夜的迎合讨好实乃多此一举。而今性命皆在人手,她忍了。
蒙峰见她呲牙咧嘴地穿衣服,而后问道:“你们生活在牢笼一般的城池中,就不觉得闷?”
“筑城外是大片的草场,广阔得像天空一样远。”蒙峰倒是想知晓这女人还能套什么话出来。
“若是楚军破了筑城,失最后一道屏障,你们还能往哪里去?”柳娇又问。
“再往南是海,入了海四通八达,哪里都能去。”蒙峰答。
柳娇还想再问,却听他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当带着你一同出海,路上饿了便割肉来吃。好在你身上的肉足够多。”
柳娇心上一颤,“你说过不杀我。”
“我没有说过。”蒙峰说罢,扔了一把匕首给她,自己亦是执了刀。眼前是半条炙烤羊腿,他细细地切了几条白肉下来,不由分说往嘴里塞。
柳娇只觉体力消耗得厉害,可一大早便要食这般腥臊油腻之物,实在难以下咽。况且已是入夏时节,身上的衣裳湿答答贴着肌肤,简直难受得要死。
但见这蛮人不为所动,当真是她睡过的最为薄情寡义的一个。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也罢了,竟然还威胁要杀她。
可是作为一个尽职的细作,她又岂能在这冷漠的男人面前折戟。柳娇遂软绵绵道:“将军,你不会也要将我献给南夷大王吧?”
这女人竟然还想着攀附南天大王,简直是异想天开。蒙峰冷笑一声,“就你这般容貌,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柳娇险些将一口肥腻的肉屑喷了他一脸,“将军怎么这般粗鄙?”
蒙峰不由皱眉,但见这女人衣衫半敞,极尽挑逗之能,嘴上说着害怕,眼睛却勾着他不放。她昨夜就是这般,一边推拒,一边又享受得很,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细作。
“别想从我口中套话,也别想着傍了旁人或者逃走。”蒙峰将油腻的刀刃逼近她的侧脸,“否则我……”
“又要杀了我呀?”柳娇觉着吃得极饱,一双白皙的小手却是覆在他的手背上,慢慢地夺了他手中的刀,“我害怕,将军可别吓我。”
言毕又牵着他的衣袖一番撒娇,蒙峰盯着自己油腻的衣袖,忽然觉得这女人不仅胆子大,还很调皮。
筑城之内的夷人大都习惯帐居草原,可是自从国师来到南夷,说大王当居于都城最高处,方能彰显王者居高临下、俯瞰天地之势。遂有一座拔地而起之高楼立于城中,乃是南天大王的居所。
陆景岫随着几位高大的女侍登临至巍峨的阁楼之上,但见此楼四四方方,雕梁画栋,实则与明城之中、帝后所居明阳宫及其相似,只不过缩小了数倍而已。
夷人生得高大,宽额阔嘴,深目高鼻,而今天气渐热,穿得也愈发少了。尤其是女子,大都穿了裙,且裸着双臂与小腿,还有人连鞋都不曾穿。
南天大王宫中没有议事之所,便是众臣觐见,也是直入大王房中。
陆景岫当即被带到了南天大王的寝殿,但见其中香烟袅袅,几个身高、容貌不同的女郎将他围在中央。
南天大王与她印象之中相去甚远,从长相来看,不过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长且卷曲的长发披在身后,乌金般的瞳仁与龙晟别无二致。他越过伏在地上的诸多姬妾,直往陆景岫面前而来。
一想到先前如野兽一般的男人,陆景岫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却被来人一把拽住衣襟,带到面前。
南天大王看了半晌,面上的嫌弃之色愈盛,目光游移到她领口之处的一枚狼牙之上,忽然问道:“禾仓多大了?”
左右回:“十七岁。”
“可有女人?”他又问。
“没有。”
陆景岫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只见他突然松了手,便又有侍女将她带了出去。
她出门的一瞬,正看到有人穿了宽敞的灰色长袍,宛若玄明寺的出家人一般,恰好往南天大王寝殿而来。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不过远远一眼,竟是教她呆立原地,挪动不得半分。
他的眼似有摄人心魄之力,教她骤然忘记了身处何处。待陆景岫回过神来,不知如何回到了禾仓帐中,她这才回忆起脑海里的片段。
那人问她,“你是岳家什么人?”
她不想答他,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岳氏族长的妻子。”
他冷笑一声,“那你岂不是还要唤我一声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