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煎好药,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忙向大少爷的房间走去。
大少爷正在桌前看书,莫言放轻脚步走到桌前,把装药的托盘放在上面。
“你说,我三娘长得是不是很漂亮?”大少爷淡淡地问道,手里仍捧着书。
“嗯?”莫言被大少爷问得有些意外,一脸惊诧地问道:“当然是很漂亮了。怎么?大少爷的书里……有说三太太?”
大少爷重重地放下书,直直地盯着莫言看,他原以为这样问,莫言会知道我在暗示她的行迹败露,会对自己巴结三娘的居心有所收敛,没想到她仍能一脸无辜地说笑,真是个诡计多端的丫头!
“你跟我来!”大少爷背着双手,上前出了门,莫言不知道大少爷又想搞什么名堂,只能满腹猜疑地跟在他身后。
大少爷一直把莫言带到后花园里才停下脚步。莫言站在大少爷身后,四处张望着,不知道大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清楚一点,大少爷绝不是带她来欣赏园中的风景的,而是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得罪到这位主子了。
江心云转过身,沉着脸说道:“跪下!”
“大少爷!”莫言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叫你跪下,你没有听见吗?”大少爷厉声说道。
莫言无可奈何地跪在地上,不再说话。
大少爷见莫言跪下了,放低声音说道:“我低估你了,你比我想像当中还要不简单!你这山望着那山高,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满了目的性。作我的丫环让你不开心?你又想挤到三娘那里去?像你这种野心勃勃的女人,可能当个丫环并不是最终的目的。搞不好,你还想成为我的四娘吧?”
对于大少爷的无理取闹,莫言深感心力交瘁。但她知道,一定是小茹出卖了自己。莫言无力争辩,也辩不清楚。只能紧皱着眉头轻声说道:“清者自清!我根本不是大少爷想的那样,信不信由你!”
“好一个清者自清!你敢说你进江家没有预谋吗?你明知心阳和心月是江府里的少爷、小姐。你先在街上设计救人,接着混进府里来接近她们为求报答!那天的惊马说不定就是你放出来伤人的!你骗得了他们,骗不了我!你若心无城府就不会一进江家就步步为营。先是讨好我娘,又在我药里放糖,现在又去打听三娘的事!你还说自己没有居心?你那点伎俩休想在我面前玩把戏!你就在这里跪着,受不住了,就等湛管家回来,结了账走人!我懒得去众人面前揭发你!”大少爷怒气冲冲地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面对大少爷一番无中生有的质问,莫言百口莫辩。自从与娘分别后,厄运就一直如影随行。无依无靠已经让莫言心痛不已,现在进了江家,原本以为遇上的都是明理、善良之人。可偏偏老天与自己作对,非安排一个专断独裁、小肚鸡肠、疑心病重的大少爷当自己的主人!吃苦受累莫言全然不怕,可是自己一再忍让换来的也只是被人冤枉和苦苦相逼!留在这里,只会让自己平添伤痕。
怪只怪自己对娘的思念太重,对三太太就是娘的幻想抱着不肯死心!仔细想来,三太太是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自己的一意孤行实在有些荒唐。可真要就这样离开江府,莫言又有些不甘心,绝不能让江家人认为自己就是大少爷口中那种不堪之人。我一定要留下来,为了证明自己的尊严,也为了弄清三太太的身世之迷!只是不能再鲁莽行事,没有得到确切的信息之前,不可再轻举妄动!
江府的马车在杏园门口停下,江家人陆续下车,缓缓走进了杏园里。
江心月的心里一阵激动,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致远,虽然昨晚才刚刚见过面。越向前走,心月的心就越是跳动得厉害,要不要马上把他找来介绍给爹认识?心月拿捏不定。可来了杏园不见一面多可惜,但又该想什么样的办法脱离大家去找他?心月心中七上八下。也或者,走着走着,致远就会突然间出现,自己顺理成章地迎上去,把他介绍给大家认识也不错!心月暗自盘算着,忍不住偷笑出声。
“这丫头,今天疯了?”二太太看到心月一反常态,轻声责备道。一旁的心阳看得仔细,心知肚明地看着心月坏笑。心月的脸上浮现两朵红云。
江孝全和湛管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边走边谈论着生意上的事。
“关于新绣女进宫订服装的事,昨天你与李公公谈得如何?可妥当了?”江孝全问道。
“老爷放心,都谈妥了。”湛羽回答。
“那就好!宫里的事至关重要,一定要先赶这批单子。剩下的订单来不及做,就分一些给其他同行商户。我们吃肉,也要给别人喝汤!不要让同行说我们为富不仁。这是道义,也是策略。不过,一定要用我们的布料,他们只提供手工。交货时一定要严格把关,不能坏了江家的声誉!”
“知道了。要不要把各家商户的管事都叫到我们府上来谈一下?”湛羽问道。
“这事先不急,过完年你帮我约几家信誉好一点的商户吃个饭。很多细节必须要交待清楚才行。”江孝全交待道。湛羽听了,频频点头称是。
“孝全呐,我发现这杏园里每次来都收拾得挺干净清爽,是你安排人提前来打扫的吗?”大太太看着周围的环境,问江孝全道。
“大娘!你发现啦?这园子里有人住呢!湛管家,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和大娘一起去施粥的时候,在仙泽桥旁遇见的那个行乞的小男孩吗?”心月一听大太太的话,两眼闪烁着光芒,插话道。
湛管家思索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道:“三小姐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当时你看到那男孩子无爹无娘,身世可怜,又写得一手好字,就求我收留他。”
“是啊是啊!他一直就住在这杏园里,他为了报咱家的收留之恩,不仅把这杏园收拾得井井有条,还勤思苦学,现在当铺里的生意也能独挡一面,是朱掌柜的得利助手呢!”心月得意洋洋的说道。
“哦?是吗?这事我都不知道。我也只是发现杏园被打理得很好,而且每年我们固定来祭拜的那几天,坟头都被仔细打扫过,连元宝蜡烛都准备得一一当当!”江孝全点着头说道。
“刚才进门的时候,我看到园子的门头也重漆过了。这孩子心到是很细,也懂得投之以李,报之以桃!不像是一般没有学识、粗俗人家的孩子!”三太太也赞许道。
“哎?心月,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二太太问道。
“那个……是朱掌柜说的呀!他还谢谢我帮他找到了个好伙计呢!”心月编了个谎。
“你没事跑到当铺里去干什么?”二太太猜疑地问道。
“是上次陪二哥去的。他说当铺也是江家的生意,有空也要去关心呀!”心月灵机一动,冲心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帮忙说话,别穿帮了。
“是啊是啊,我看爹和湛叔最近太忙,当铺的生意难以兼顾,所以就想学着帮忙打点,日后希望能帮爹多分担一些生意上的事。”心阳帮着圆谎。
“是吗,心阳?难得你有这份心,爹很高兴。但你现在还没能力一人挑起绸缎庄生意的时候,就不要一心二用了!当铺里有朱掌柜,有什么事,他自会处理。你急于面面俱到,只会欲速则不达!”江孝全略有不悦地交待江心阳道。
“知道了,爹。”心阳答应道。悄悄对心月竖了竖拳头,心月看心阳为了帮自己挨了爹的责备,抱歉地一伸舌头。
一家子来到江伟汉夫妇的坟前,焚香烧纸,祈求平安。只有心月左顾右盼、心不在焉。眼见着就要结束祭拜了,这致远丝毫没有出现的意思。这可怎么办?他明明知道今天江家人会来拜祭的,怎么也不想来看看我,真是个呆子哥!心月心急如焚!
为江家先人进过香,又一一叩了头,江孝全领着全家去了老管家坟上。江孝全满眼哀伤,同湛羽一起,为湛天明、彩云夫妇烧纸钱。
待一切结束后,江孝全对大家说道:“你们先去门口等我,我想再和老管家说几句话。”
每年,江孝全都会在进香后独自留下与老管家说上几句。大家并不知道老爷这样虔诚地与老管家作阴阳交流到底有没有用,但他们能看出江孝全脸上的苦楚与哀愁。江孝全是老管家一手带大的,也是老管家拼了命救起的,老管家对他情深义重!大家都明白江孝全的心,所以总会听从他的吩咐,先行离开,就连湛羽也不例外。也正因为江孝全如此,才更让湛羽感动至深,甘为江家祖业兢兢业业、甚至可以为江家两肋插刀、肝脑涂地!
心月跟着家人边向门口走,边回头张望着。突然之间有了主意!
“娘啊,我有点内急,想找个地方解手。”心月对二太太轻声说道。
“啊?现在啊?反正这也没别人,不如找个树丛……”二太太四处找寻着隐蔽之所,一脸作难地说道。
“娘,我一个大姑娘家,哪能就地方便嘛!我刚才看到那边好像就有茅厕,反正爹还要一会儿才来,我去去就回!”心月用手一指致远的住所方向,提起裙角就要前去。
“哎!回来!这杏园是什么地方,岂能到处乱跑?香草陪着小姐过去,速去速回!”二太太叫住心月,吩咐香草陪同前去。在二太太看来,这杏园里虽然葬着祖先和忠诚的家仆,但始终阴气太重,不宜乱走动。
香草应了一声,赶紧跟着心月前去。
心月目不斜视地朝着致远的住处大步前行。就快走到的时候,一旁的香草却惊喜地叫了一声:“小姐!你看,这里真有一个茅厕!”
心月转脸看到不远处确实有一个简易的茅厕,只好对香草说道:“香草,你在这里等我,不许回头看哦!记住,不许回头哦!”
心月一边叮嘱香草,一边走到茅厕门口。回头见香草真的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画玩。心月提起裙角,豁着腰,大步向致远房门口奔去……
心月满心欢喜地跑到门口,却看到大门紧闭。门上没锁,却从外面栓着,明显屋里没有人在,心月的心一下子凉了。
香草正哼着歌,在地上涂涂画画。抬头看到心月垂头丧气地站在面前,笑着问道:“小姐,你解好手啦?我们快回去吧!这里没有人,我心里还怪怕的,所以唱歌给自己壮胆呢!好在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呵呵!咦?小姐,你的裙子怎么破啦?”香草一指着心月的裙摆。
没精打采的心月,扯过裙角一看,心疼地嘟囔:“哎呀,我的新裙子!可能是被那边的虎骨刺划到了吧!今天真倒霉!”
江孝全已经回到家人之中,看到心月嘟着小嘴回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没有找到茅厕吗?还是嫌太脏,落不下脚?”
“都不是,是新衣服被虎骨刺划破了!好舍不得。”心月向爹撒娇道。
“这不碍事!既然喜欢,回去重做一件一样的好了,咱们江家别的不多,多的就是衣服料子!”二太太笑着道。
“看来,我们江家的绸缎纵然是好,却也有不堪一击的致命弱点啊,呵呵,看来还得再改进,能让它牢固一些才最好是不是啊?”江孝全到是乐了起来。
“老爷真是生意精,一件小事也能激发他的生意头脑,不从商还真是亏了!”大太太也打趣道,大家有说有笑,十分热闹。只有心月一扫来时的兴奋,沉默不语。心阳悄悄走到她身旁,指着心月衣服上的破口轻声问道:“怎么?两人闹别扭了?总不会是都大打出手了吧?”
“他敢?唉!是吃了闭门羹了,别提了,小心娘听见!”心月翻了个白眼,上前登上了返程的马车,不愿再多说。
莫言在花园里已经跪了近两个时辰,虽然穿了棉裤,可地面上刺骨的寒气还是渗进身体,莫言抱着双臂,冷得牙齿直打颤。
一片白色的绒花缓缓落下,落在莫言的长睫上,用手指轻轻一碰,便化成了一滴水珠。莫言抬起头,望向天。
灰色的天空下,雪花扬扬洒洒、四散纷飞。莫言伸出手去接落下的雪花,感到心情也像如这雪花一般冰冷、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