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在江府大门外停下,心月在香草的搀扶下下了轿,正准备进大门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爹!”心月看到是江孝全和湛羽二人回来了,露出喜悦的笑容。
江孝全下了马,也笑脸相迎着走上前问道:“出门才回吗?去什么地方转了?”
“嗯,四处陏便走走。爹今天回来得可真早!”心月说道。
“分號的事也张罗得差不多了,忙完这一阵,就好好地休息一下,我们一家人也该好好享受天伦之乐!”江孝全笑着道。
“好呀,好呀!我们全家好久没有一起出游了,就快过年了,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让这个新年过得更有趣些!”心月拍着手说道。父女二人有说有笑向正厅走去,湛羽跟在一旁默默倾听,嘴角微微上扬着。
“心月!”心阳从后院走来,老远就叫着心月的名字。
“哎!是二哥。爹,我过去一下,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再聊!”心月说着,又向湛管家点头示意才向心阳一路小跑过去。
“心月,你下午没在房里练字、画画,跑去哪里了?怎么出门都不叫我一声?”心阳问道。
“我就在门口转了一小会儿啊!”心月摸着胸前的小辫子,笑着道。
“说谎!我去后院找了你好几回呢!你要是不老实交待,我可去告诉娘了啊!”心阳指着心月威胁道。
“好好好,我告诉你,我下午去见了一个人,你猜是谁?”心月故弄玄虚。
“是不是去找高大哥了?”心阳一猜即中。
“哇,你是不是跟踪我?怎么会这么聪明!你说得没错,我下午确实去见高大哥了,他还让我代问你好呢!对了,娘知不知道我下午出门啦?”心月不放心地问道。
“娘下午休息过,就让银珠陪着去庙里烧香了,大概她以为你还在房里用功呢,算你运气好!”心阳笑着道:“心月啊,我有点不明白了,你当初见到高大哥,不是还打了人家一巴掌,一口咬定人家是坏人吗?现在怎么又一声不响,主动大老远跑去找人家,快说,是什么居心?是不是……是不是看上人家啦?”
“二哥你尽乱说!当时只是个误会嘛!再说,我只是路过当铺,才进去看了高大哥一下,你就会胡说!你……你气死我了!”心月握着拳头轻轻捶打心阳的胸口。
心阳却不依不饶地指着心月的脸说道:“哈,说不出来了吧?还不承认,脸都红了!”心月又气又羞得直跳脚,香草和小宝在一旁看得发笑。
一连几天,林顺龙又有几次暂时性的失明情况出现,而且失明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更长。林顺龙不断查找医书,却都得不到答案,常常只能坐在桌边陷入沉思。莫言看出林顺龙有心事,又不知该如何问起,试探了几次,都被林顺龙闪烁其辞,避而不答。
下午,林顺龙怀里揣了一颗龙涎草出了门。来到省城最大的“长春斋”药铺里,林顺龙在柜台上找了个负责抓药的小伙子打听道:“小兄弟,请问你们徐老板在吗?”
“哦,你找徐老板?他在,你等一下,我去请他出来。”小伙子热情地说道,转身进了屋内。
“哎,有劳小兄弟了。”林顺龙深深地躬身作了个揖。
不一会儿,长春斋的徐老板走了出来,看到林顺龙,徐老板显得既惊又喜:“师兄!真的是你!”
原来这徐老板曾与林顺龙同出一个师门,长春斋从前的主人便是二人的师父。师父膝下无子,过世后,长春斋便交与两个徒弟打理。林顺龙和徐明峰两人如兄弟般相处和睦,从无纷争。林顺龙医术胜师弟徐明峰一筹,徐明峰则擅长配制各类药方。两人一个负责坐诊,一个在铺子里配药。长春斋在两人的合理分工,妥善经营之下,越做越好。直到林顺龙爱妻不幸离世,林顺龙才离开了长春斋,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徐明峰也从此再未见过林顺龙一面。
“师兄快请里面看坐!”徐明峰客气地将林顺龙迎进了厢房内。
林顺龙与徐明峰在厢房里对面而坐,二人端着茶碗喝着茶,都在盘算该如何开口。
“师兄,这些年都不见你踪迹,你去了哪里高就了?我找得你好苦啊!”徐明峰先开口问道。
“我只是搬去了城南门外的五龙山下居住,就为图个清净。”林顺龙缓缓说道。
“哦,师兄还在行医吗?若师兄境况不好,就回来铺子里帮忙吧,我也好多个帮手。”徐明峰说道。
林顺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过惯了自由的日子,行走街巷为人看病也挺不错,不想再回来了。我看这里被师弟经营得很好,想必师父在天之灵也会安心的。”
“我看师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若不是生活上有困难,难道是别的什么地方需要小弟帮忙吗?有什么事,师兄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徐明峰诚恳地说道。
林顺龙苦笑着,点了点头“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事想向师弟请教。”林顺龙说着,从身上取出那颗龙涎草,递给徐明峰看。
“请教万万不敢当,只要小弟知晓的,一定和盘托出。”徐明峰接过龙涎草,认真打量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师兄,这草是哪里来的?”徐明峰神情有些紧张地问道。
“是在五龙山石壁上采到的,你看得出它是什么吗?”林顺龙问道。
“如果小弟没看错的话,这就是医书中说的龙涎草,但却是一颗乌龙涎!”徐明峰很肯定地说道。
“此话怎讲?龙涎草里还有分类?”林顺龙不解地问道。
“是的,我曾经也对此草深究过,也收有很多关于此草的书籍,此草分为两种,一种是青龙涎,一种是乌龙涎。两种草从外观上乍一看去,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青龙涎是绿色的茎杆,而乌龙涎是黑紫色的茎杆!”徐明峰从书架上找到相关资料,又把林顺龙给的龙涎草递给他对照。果不其然,林顺龙发现手中这颗真是一颗乌龙涎!
林顺龙沉思片刻又问道:“这两种草的区别很大吗?”
“天壤之别!青龙涎能治愈各种眼症顽疾,而乌龙涎却是极厉害的慢性毒药,不慎服下,便会破坏人身体内的各项中枢,让人丧失视觉、味觉、听觉……乃至取人性命!”徐明峰十分肯定地说道。
林顺龙听了一番话,顿时感到五雷轰顶,心乱如麻,他缓缓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徐明峰见林顺龙这般神情,自感事情的不妙,试探地问道:“怎么?最近师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林顺龙抬起头,勉强笑着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最近想配一副治疗眼疾的药方。自以为得了龙涎草,万事具备,就自行试了药。”
“啊?那……那可非同小可?师兄可有不适的感觉出现过?”徐明峰大惊失色地问道。
林顺龙失神地点了点头,又向徐明峰问道:“师弟可知道何处有药可与这乌龙涎相克,平复其药力?”
徐明峰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那倒不曾听说。只是师兄并不是鲁莽之人,怎么这次冒险以身试药?唉,师兄糊涂啊!”
林顺龙环顾屋内四周,转念思考片刻,起身对徐明峰躬身作揖道:“老天若不容我,再留神也难逃一死!对死,我并无惧怕,只是家中还有一女,我想请师弟帮个忙,如果我真的命不久已,能否让我闺女来长春斋做事,也好让她能有个依靠。”林顺龙说着,起身向徐明峰作揖,眼里噙满了泪水,很是感伤。
徐明峰见状,急忙上前扶住林顺龙道:“师兄快快请起,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师兄与我情深意重,这长春斋是师父留下给你我二人的,原本就有师兄一份。师兄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你的女儿,自然也不例外!”
正在这时,门外有个妇人人推门进来,此人约摸四十来岁,身材不高,略显臃肿。她便是徐明峰的夫人。看到林顺龙老泪纵横地与徐明峰说着话,便走上前来打探详情。
“丽萍,来得正好,快来见过师兄!”徐明峰看到夫人进来,赶紧招呼道。徐夫人来到林顺龙面前,道了个万福“丽萍见过林大哥!”
林顺龙忙说道:“弟妹不必多礼。我找师弟来问点事,这会儿也该回去了。”
见林顺龙要走,徐夫人客气地挽留道:“你们兄弟好些年没见着了,明峰常对我提起你,怎么今天来了就要走?既来之,则安之,我去备几样小菜,今天就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吧,你们兄弟俩也该好好聚聚了,我这就去准备!”
“正是,正是。师兄别推辞了,我们兄弟俩好好喝几盅再走也不迟。”徐明峰也劝说道。
林顺龙一听,连连摆手:“不了,多谢弟妹的美意,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喝酒,事已办妥,就此告辞了,后会有期!”林顺龙一拱手,婉言拒绝了二人的邀请,转身出了厢房,留下徐氏夫妇在房里目送他离开。
林顺龙才走出房门没几步,突然想起龙涎草忘在桌上没有拿,旋即又转身向厢房走去。
来到房门口,林顺龙见门虚掩着,正欲推门进去,却听到夫妻二人在房内的对话。
“他今天来找你做什么?是不是看长春斋生意做大了,又想回头来打主意?”
“那倒不是,他误食了毒草,现在已经只剩半条命了,就算想来打主意,也力不从心了!他今天来是想让我收留他的女儿。”
“那你真打算让他的女儿进长春斋做事?”
“废话!他老婆死于难产,一失两命,哪里来的女儿?我还没有老糊涂,想伙同外人来骗长春斋的钱,他白日做梦!”
徐家夫妻俩在屋内的谈话被林顺龙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抽回正欲推门的手,感到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一会儿功夫前对徐明峰的感激之情刹那间被击得粉碎,口口声声的好兄弟竟视自己为敌,林顺龙不由得感慨人心叵测,世态炎凉。
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长春斋,林顺龙最后一次回头看药铺上的匾额,想到当年师徒三人兴高采烈地将它悬挂在门头之上,并与徐明峰击掌相约,不论将来如何历尽艰辛,都一定要同心协力,守住这个字号,并将它发扬光大。现如今,师父已经驾鹤仙游,自己离开十几年之后,也已俨然成了外人。曾经的兄弟感情早已经昨是今非,化为乌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