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四年多过去了。盼儿十三岁了，核桃也到了十七岁光景，正值青春花季。核桃羡慕美人关里漂亮姑娘们婷婷袅袅的姿态，便偷偷地模仿她们走路，学她们跳舞。
这一天下午，李妈妈正坐在厅堂里看姑娘们排练新舞蹈。心怡和紫铃在跳舞的时候总是缺乏默契，时不时撞在一起。
“哎呀，你踩到我裙子啦！真是的。”紫铃从心怡脚下用力抽出裙角，生气地说道。
“什么嘛！明明是你老慢半拍，你跟在姻脂后面转快一点不就行了，自己笨还怪我？”心怡很不服气。
“你说谁笨？李妈妈，心怡不讲道理。明明是她跳错，还说是我不好！跟这种人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跳，我还是不跳了，回房去练《平沙落雁》去了！”紫铃一撅嘴准备回房，被李妈妈叫住。
“你给我回来！这舞练了这么多遍了，还是跳不好，一群猪脑子！还在这儿怪来怪去的！我教你们跳舞给客人欣赏，不是让你们来献丑、表演滑稽戏的！全都退回去，重跳一遍。谁再出错，我就打板子了！”李妈妈一脸怒气道。姑娘们有的白眼，有的叹气，无奈地重头再练习。
躲在门外的核桃，偷偷跟着乐曲，学着跳舞。正跳得入迷，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不由大吃一惊“啊！谁呀？”
“是我！又在这里偷师，难道也想和她们一样不成？”盼儿在身后笑着问道。
“哎呀，小点声。我哪有啊，我只是看那舞蹈好看罢了。快走吧！”核桃见盼儿发现了，不好意思再学，只好一猫腰，和盼儿溜回后院了。
晚上，李妈妈照例在厅堂里招呼客人。核桃和盼儿忙着为客人端汤送菜。云婶把一盘红烧鱼递给核桃说道：“把这个送到三楼心怡房里去，动作快点！”
“是”，核桃一欠身子，端起盘子上了楼。在经过二楼的时候，突然核桃被人从背后抱住，吓了一大跳。
“来吧！小宝贝儿！终于让我逮住你了，快让我亲一口！”当铺老板家的陶兆勤少爷搂着核桃的腰就往她脸上凑。
“啊！快放手！你再不松手我可要叫人了！”核桃手里端着菜，没办法还手，只能急得用脚去踩陶兆勤的脚面。这时，李妈妈刚好上楼去通知紫铃准备接客，看见此景，急忙侧身躲在一旁偷看。
“哎哟哟！疼！”陶兆勤松开核桃，边揉着脚面边嬉皮笑脸地对核桃说道：“核桃姑娘好大的脾气啊！还要叫人！嘿嘿，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笑死人了！我知道姑娘虽生在青楼，却冰清玉洁，我早就看上姑娘你了，你不如就从了我吧，我给你更多银子！”说着，陶兆勤又想上前去调戏核桃。核桃灵巧地一躲，陶兆勤扑了个空，核桃趁机跑上楼送菜去了。陶兆勤看着核桃跑走，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把手凑近鼻子，去嗅闻核桃身上留下的余香。
俗话说——得不到的都是好东西！核桃的不肯依从，把陶兆勤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真没想到，陶公子还好这一口！核桃只是打杂的下人，不卖身的。我这美人关里美女如云，怎么会没有陶公子喜欢的类型呢？”李妈妈走上楼来笑着对陶兆勤说道。
陶兆勤看了看李妈妈，又抬起头对着核桃离去的方向不无感慨地说道：“李妈妈眼浊啊！放着个尤物来打杂！这核桃的相貌清新、脱俗暂且不提，就是她身上的清纯与处子的娇羞是你这儿任何一位姑娘都不可及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啧啧啧！只可远观却不可亵玩，可惜了，可惜了呀！”
陶兆勤一边说，一边遗憾地摇着头下楼去了。李妈妈站在原地心里反复琢磨着陶兆勤的话，脑子里不停闪过核桃纤细婀娜的身姿，和灿烂的笑容。这女大十八变果真是有道理的，核桃一直在自己眼皮下长大，竟然被自己给忽略了！李妈妈突感茅塞顿开，得意地笑了起来。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核桃正和盼儿在天井的走廊里擦洗廊柱。云婶走过来一反常态地笑着对核桃说道：“核桃，李妈妈让你上她屋里去一趟。”
“哎。”核桃答应着，把抹布丢进水桶里，双手在围裙上揩干，对盼儿说道：“盼儿，我去去就来！”盼儿点点头，目送核桃跟着云婶离开。
云婶把核桃带到李妈妈门前，向屋里说了声：“核桃来了！”便转身下了楼。核桃推开门，见李妈妈正背对着自己坐在躺椅上，便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妈妈身后叫了声：“妈妈，我来了。”
李妈妈回过头，笑盈盈地把核桃拉到桌前坐下，一双眼睛不停上下打量着核桃。把核桃看得浑身不自在。
核桃从没被李妈妈这样仔细地打量过，对李妈妈的想法，核桃感到完全猜不透，可又不敢多言。只好红着脸，低垂着头任凭其审视。
李妈妈看了半天，突然笑着拉过核桃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里轻轻抚摸着道：“核桃啊，你来我美人关有多少个年头啦？”
核桃想了想说道：“嗯，大概快十年了吧！”
“哟，你看看，都这么久了呀！我们核桃都长成大闺女了。十年了，养个小猫小狗的也有感情了！李妈妈我呀，一直就把咱们核桃当成是自己家的孩子呢。”李妈妈边说着，边用手拍着核桃的手。核桃从没受过如此“礼遇”，感到很不习惯。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嗯，是啊是啊！李妈妈对核桃的好，核桃都记着呢！呵呵。”核桃口是心非的应和着。
“是吗？那你说，这知恩是不是要图报啊？”李妈妈绕了半天终于绕上了正题。
“啊？这个……不一直在报着呢吗？都两个人干四个人的活了……”核桃以为李妈妈又想给自己加活，很不乐意的轻声嘀咕着。
李妈妈听出了核桃的担心，用力一拍核桃的手说道：“嗨，你别怕呀！这次我是一心为了你着想，想让你换个活做。你看看，总干粗活，这小手都生茧子了！啧啧啧，妈妈看了怪心疼的！”
核桃听李妈妈这么一说，明白了李妈妈的用意，立刻把手抽了回来，略有些生气地说道：“我不干别的活，现在就挺好！我不干粗活了，全让盼儿一个人干还不累死她呀？再说……再说进来的时候就讲好了只是在美人关打杂的……我不当……不当……”核桃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妓女”两个字，支唔着。
李妈妈也有些不高兴了，站起身来板着脸说道：“核桃，别看我和颜悦色的跟你商量，你就狗坐轿子，不识抬举！你要是好好听我的话，我自然亏待不了你，如果你硬是要和我对着干，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当初答应你打杂，那是因为你当时还小。这么多年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就该乖乖服从我。不要给你脸，不要脸！”
核桃见李妈妈说了狠话，知道再和她硬顶一定没有好处，李妈妈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惹恼了她，真会对自己不利。核桃不敢再开口，坐在那里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李妈妈看了看核桃，又重新坐下，搂着核桃的肩膀哄她道：“侍候男人有什么不好？你想想宝妍，现在人家都当上大户人家的阔太太了！才入这行会不习惯，时间长了自然就好了！你总不能一辈子甘心当个下人吧？你乖乖的听我安排，过些日子我给你换到楼上的房间里住，又大、又敞亮……”
核桃不等李妈妈说完就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妈妈既然已经作了决定，核桃再说什么也没用。只是盼儿还小，她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活，累坏了她，美人关里大小杂事就更没有人做了！”
李妈妈见核桃答应了，高兴的说道：“这个你放心，我会从厨房调人手去帮她的！”
核桃听了李妈妈的话，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间回天井里干活去了。
盼儿见核桃回来，笑着问核桃去做什么了，核桃只是摇了摇头，拿起抹布用力地擦着廊柱。
傍晚的时候，盼儿和核桃从厨房里吃过晚饭出来，正准备去厅堂里干活却迎面碰上云婶。云婶手里拿着一只托盘，上面整齐地放着一套折好的新衣服。
看见核桃，云婶用温和的口气说道：“核桃姑娘吃过晚饭了吧？这个是李妈妈特意为你挑的，回屋换上再来厅堂吧。晚上你不用干活了，我马上去厨房调陈婶帮盼儿忙。”云婶笑着把托盘递到核桃手里向厨房走了。
盼儿看着核桃面无表情地端着托盘站在那发呆，便伸手拿起托盘里的衣服打量。发现那是一件上等绸缎制作的长裙，桃红色的。裙身绣有大朵的牡丹，胸前和袖边用金丝线穿着许多小颗粒的珍珠，并配有淡粉色的纱披肩。
“哇，好漂亮的裙子！李妈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突然间对你这么好！刚才云婶还叫你核桃姑娘！真是奇怪。”盼儿提着裙子左右欣赏着。
核桃听了盼儿的话，深深叹了口气抱着托盘顺墙根蹲了下来，说道：“盼儿你有所不知，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妈妈和云婶能有什么好心来对我？她们是想逼我卖身，为她们赚钱呢！”
“啊？核桃你不能去啊！你听从了她们的话就什么都完了！你不是说，以后还想嫁个好人家吗？”盼儿担心地问道。
“我不想去又有什么用，李妈妈她们不会放过我的，有那么多姐姐死在这里，我真的好怕呀，盼儿！”核桃的眼里尽是无助。盼儿皱着眉，用手轻拍着核桃的背，爱莫能助地看着核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