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刚才的小姑娘领着盼儿去了后院,走进一间厢房里。小姑娘指着一间朝南的小床笑着说道:“以后你就睡在这儿!旁边那张床是我的,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说着话,小姑娘麻利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套床单、被褥,为盼儿铺上。盼儿见状赶紧跑上去一同帮忙。
四只小手不一会儿就把小铺铺得整齐、妥当。两人坐在上面聊起了天。
“对了,我叫何桃,今年十二岁了。你呢?”小姑娘问盼儿道。
“我叫盼儿,八岁。你名字叫核桃?”盼儿惊奇地问道。
“不对,不对,是为何的何,桃花的桃。嗯……随便了,你就叫我核桃吧,呵呵。大家也都叫我核桃,可能也是因为我命硬,我的家乡闹瘟病,全村死了好些人。我爹娘也都在逃荒的路上死了,我一路要饭到了省城,被饿狗追过、被官府的马队撞倒过,被包子铺老板打过,还掉进了池塘里……但就是不死。后来,是好心的夏婵姐姐把我带到这儿打杂,我才有了家。”核桃笑着说。
“包子铺的老板为什么要打你呀?”盼儿轻声问核桃。
“因为我偷包子呗,那天我实在是太饿了……差点被他打死。”核桃说着,想起了那些痛苦、艰难的往事,有些难过地垂下了头。
核桃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单纯而善良,和盼儿的身世很像,只是核桃要比盼儿外向乐观些。核桃长着一双丹凤眼,不算大,却很有神,略有些黑的皮肤,配上一对深深的酒窝,倒也显得健康灵动。
盼儿看看屋里四周,问核桃道:“核桃,这里一直就你一个人住吗?晚上不害怕吗?”
“以前还有一个的,是巧莲姐。因为得了治不好的病,不能再接客了,只能住在这里和我一起打杂,就在前几天病死了——当时就躺在这张床上!”核桃故作玄虚的指了指屁股下面。
盼儿听了核桃的话,吓得狠咽了一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呵呵,你胆儿可真小!怕什么,还有我呢,我一个人在这屋睡了好几天了,都习惯了。在这妓院里,经常死人的!”核桃平静地说道。
“妓院?”盼儿不解地问道。盼儿一直还以为这里是某个有钱人的家呢。
“嗯!美人关就是妓院啊!你不懂?”核桃更加奇怪的道。盼儿抿了抿嘴,无知地看着核桃把头摇了摇。
“哎呀!就——是——窑——子!”核桃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解释道。
盼儿仍旧是一脸茫然,核桃一下子倒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盼儿明白。
“我的天呐,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反正美人关就是专门给男人喝花酒,找乐子的地方!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核桃又问道。
“我呀,和娘走散了,又没有地方可以去。好在遇上了蒋大哥,他让我临时住在这里,他去帮我打听消息,等找到娘我就要走了!”盼儿一脸天真的回答道。
“哪个蒋大哥?刚才带你来的那个?”核桃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的问道。
“对呀,他就是蒋紫扬,蒋大哥,怎么了?”盼儿回答着,仔细看着核桃,她觉得核桃的反应有些奇怪。
“唉……又是那个姜子牙,那个人最坏了,你被他骗了!夏婵姐姐就是被那家伙害到这里来的。还有紫玲姐姐,也和你一样,你们都是被他卖给李妈妈了,你再也走不了了,唉……。”核桃气愤又同情地说道。
“不可能的,他不会骗我的,我在外面挨饿的时候,还是他买饼给我吃的呢!……不会的……我去问李妈妈去!”盼儿虽然感到核桃说的都是实话,可她却也不相蒋紫扬是那么坏的人,她一定要在李妈妈那里得到证实。
“那个……盼儿,盼儿,你快回来,别去呀!”核桃怕盼儿去找李妈妈,会遭到李妈妈不满,想赶紧叫住盼儿,可盼儿头也不回的向厅堂跑去。核桃因为惧怕李妈妈,也不敢上去追她回来,只能站在屋门双手合十,求老天保佑。
厅堂里,李妈妈正在训斥一个女子,云婶凶神恶煞地立在李妈妈身后。那女子十七八年纪,身着黄色的锦锻长裙,肩上披一条淡粉色的薄纱,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只见她明眸微垂、双颊绯红,站在那里低着头受训的样子,竟也楚楚动人。
“昨晚李尚书来,你为什么不接客?”李妈妈严厉的问道。
“昨天晚上是因为……身上来了好事……所以……”刚才带我来的那个黄衣女子支吾着解释道。
“你放屁!你们每个人是几号,我还不清楚?宝妍,你心里那点儿心思我还不知道?都进了这扇门了,还想为谁守身?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我告诉你,在你那个孙公子一天不来为你赎身,谁来点你,只要他出得起钱,你就得接客!你听清了没有?”李妈妈大声训斥着,刚走到厅堂的盼儿躲在一根立柱后看着,不敢出声。
“明白了,李妈妈,宝妍知道错了。”黄衣女子认错道。
“谁也别想破坏我美人关的规矩!你们这些大的在做,小的在看。以后一个跟着一个,都学样不接客,我这美人关还不真被你们这些美人给关了?”李妈妈又说道。
柱子后面的盼儿听到李妈妈说“大的在做,小的在看”以为李妈妈发现她躲在柱子后面了,于是干脆站了出来,怯生生地问道:“李妈妈,我只是想知道蒋大哥上哪儿去了?我不想住在这儿了。”
李妈妈正在气头上,一下子看到盼儿冒了出来还说要走,立刻火冒三丈。
李妈妈掉过头对着云婶说道:“听见了没有,她不想住在这儿了!”云婶听出李妈妈话的意思,转身上了楼。
“你想走是不是?也行,你拿五百两银子给我,就可以走了!”李妈妈一本正经地说道。
“五百两?我没有钱。”盼儿低声说道。
“没钱,你还想走到哪儿去?你是老娘花了五百两银子买来的。姓蒋的收了我钱跑了,这会儿你却说想走,你当老娘是冤大头啊?”
“不是的,李妈妈。是蒋大哥说我可以暂时住在这里,等找到我娘了,就让我娘带我走的。我和我娘走散了,我娘很快会来找我。”盼儿把暂时两个字说得特别清楚。
“蒋大哥,蒋大哥。哼!实话对你说吧,你那个蒋大哥是人贩子,他已经把你卖给我了。等你大一些了,也得和她们一样,去接客!我都不嫌要多养你几年了,你还想走?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想反了!”李妈妈说这翻话的时候眼睛狠狠地盯着宝妍,宝妍吓得头也不敢抬。
李妈妈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唉,这大的待这儿待得烦了,想走;这小的一进门,也吵着要走。我看我这美人关是得好好立立规矩,整整门风了。”
已经从楼上下来的云婶,拿了一把戒尺,贴近李妈妈的耳畔说道:“依我看啊,这小的一准儿是和姜子牙事先说好了的,一个收钱,一个装傻。万一妈妈您心一软,就把白花花的银子扔他们兜里了……”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盼儿觉得自己被人冤枉,拼命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还敢嘴硬!小骗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云婶说着,上来一把揪住盼儿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操起戒尺就打。
“啊……啊……哎哟……疼啊……”盼儿被打得大声叫喊,双手握住云婶揪耳朵的手,不停的向前挺着肚子,想躲开打在屁股上的戒尺,但都无济于事,戒尺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落在腰上、屁股上,疼得钻心。
听着盼儿声声惨叫,一旁的宝妍看得心惊肉跳,她知道李妈妈是在杀鸡骇猴,看盼儿被打得那么可怜,宝妍自知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能缩在一边,不敢多话。
“打!给我狠狠地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美人关里不论是谁破坏了规矩,全都得打!”李妈妈恶狠狠地看着宝妍说道。
“宝妍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如若再犯,愿听任妈妈重责!求妈妈网开一面,放了她吧!”宝妍“噗通”一声跪在李妈妈面前为盼儿说情道。
宝妍也算是美人关的当家花旦,李妈妈并不想真的对她用什么家法,只要点到之止就行了,毕竟皮肉若是受了伤,就接不了客,又要耽误了赚钱的。
“住手吧!”李妈妈发了话,云婶手一松,盼儿趴在地上缩成了一团,不停抽泣着。
李妈妈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坐了半天,我也有些累了,你们也各自回房休息去吧。”李妈妈说完话,先一步离开了厅堂。宝妍从地上起来,上前几步蹲下,把抽泣不止,已经瘫倒在地上的盼儿扶起来。
“小妹妹,你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宝妍刚要把盼儿衣服掀开看看伤势,手却被戒尺挡住了。
宝妍顺着戒尺向上看,目光与云婶冰冷的眼神相遇。
“宝妍姑娘,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这儿有我呢!”云婶面无表情地说道。
宝妍只得站起身,三步一回头地缓缓向楼上走去。
云婶一把抄起盼儿的左胳膊,架起盼儿向后院走去,盼儿侧着半边身子,踉踉跄跄,一路呜咽着被云婶“送”回了厢房。
“盼儿,你回来了!”核桃看到盼儿被云婶架了回来,赶紧跑出门口相迎。盼儿一看到核桃,哭得更伤心了,连声叫着“屁股疼”。
核桃把盼儿扶上床趴着。云婶对核桃说道:“你给我把她看好了,她要是跑了,为你是问!”
“她现在这个样子,哪还跑得了啊?才八岁的孩子,你们也好意思下得去手!”核桃低着头,轻声道。
云婶见核桃顶嘴,把眼睛一瞪说道:“你是不是也皮痒痒了?”
“核桃不敢,核桃不敢!”核桃怕挨打,连连摆手。
云婶转身走了不多远,又突然回过头来,指着核桃说道:“今天晚上不准给她吃饭!”
“是”!核桃这次回答得挺干脆。云婶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核桃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小心掀开盼儿的衣角、拉下裤子。看到盼儿腰部以下肿了一大片,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打得渗出了丝丝鲜血。
“下手可真狠!你等等,我有药!”核桃打开衣柜,在最里面取出一小瓶药酒,回到床边。
核桃把药酒小心倒在手心里,轻轻将手敷在盼儿的伤处。
“啊……好疼……核桃,你轻点!”盼儿才停下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知道了,知道了,我再轻点儿,一会就好了,你忍着点儿啊!”核桃安慰盼儿道。“唉,叫你别去,你非去,吃苦了吧!早就告诉你那姜子牙不是个好东西了。以后别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了啊!”核桃歪过脸来提醒盼儿道。
“嗯,明白了。我长这么大,从没被这样打过……”盼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地掉落在枕头上,瞬间被大红色的枕巾吞噬。
“当然喽,亲爹娘谁舍得这样打孩子啊!只有云婶最心狠手辣!她上辈子一定只一只毒蝎子!”核桃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也挨过打吗?”盼儿问核桃。
“挨过!都不记得被她们打过多少回了。每次挨了打回来,巧莲姐姐也这样帮我擦药,巧莲姐擦得可好了,一点儿都不疼!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核桃想起了巧莲,有些难过。
“没关系,以后我也可以帮你擦药,我也轻轻的,不让你疼!”盼儿对核桃说。
“哈!你咒我挨打啊!”核桃睁大了眼睛,笑着问盼儿。
“不是的,我是说如果……哎呀,我希望我们谁也不要再挨打了。”盼儿咬着嘴唇说道。
核桃对着盼儿笑着,盼儿似乎觉得屁股没那么疼了。
“好了,我得走了,你好好在这休息吧。”核桃说着下了床。
“去哪儿啊?”盼儿支撑起身子问道。
“要去厨房干活了,放心,我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核桃冲盼儿作了个鬼脸出了门。
盼儿觉得整个房间在核桃合上门的那一刹那,一下子变得冷清,寂静起来,只有那个巧莲的孤魂在房里静静地陪伴着她。盼儿只能趴在床上,屁股上火辣辣地疼,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根本无法入睡。盼儿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娘,娘!你到底在哪里啊?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