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谁?其实此人便是昨日与盼儿同船的人之一。本名蒋紫扬。他是满人,但只是满人之中的下五旗子弟。由于家族世代经商,也曾经飞黄腾达过,但终因几年前生意失利,血本无归,成了没落的贵族。一向游手好闲习惯了的蒋家少爷死活也不愿意靠双手一老一实的干活养活自己。于是,四处游荡,专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但蒋紫扬只软骗,从不明抢,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诱人上钩,所以也得了“姜子牙”的绰号。
年幼的盼儿不知其底细,看蒋紫扬长得眉清目秀,又待人体贴入微,对蒋紫阳充满了好感。
看着盼儿吃完了饼,蒋紫扬轻声问道:“吃饱了没?要不要我再去买几块来?”
盼儿摇着头回答道:“够了,已经很饱了,谢谢少爷!”盼儿说着就跪在地上准备向蒋紫阳叩谢。
“小妹妹快快请起,在下只不过是路过此地,不忍见小妹妹被人欺负,帮点小忙而已。小妹妹切勿行此大礼,不然蒋某人可是要折寿了!”蒋紫扬说着,连忙将盼儿扶了起来。
盼儿站起身,万般感激的看着蒋紫扬。蒋紫扬趁机问道:“敢问小妹妹来自何处啊?”
“我从青河村来。”盼儿如实回答道。
“哦,那可不近呐,是去投奔亲戚吗?”蒋紫扬又接着问。
“我……我没有地方去……我和娘走丢了。”盼儿说着话不由得伤心起来。
“原来如此。小妹妹莫伤心,在下倒是有地方让小妹妹先栖身,待日后与你娘联系上,再做打算,你看如何?”蒋紫扬说道。盼儿听了这话,求之不得,连忙点头道谢。
“哦,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在下蒋紫扬。你就叫我蒋大哥好了。你叫什么名字?”蒋紫扬对着盼儿恭敬的一拱手。
盼儿觉得蒋紫扬与高友祥很有几分神似,都是十分懂礼数、有修养的文人。因此,对蒋紫扬的话深信不疑,毫无戒备。
“我叫盼儿,我什么事都可以做,只求蒋大哥能帮我安排个住处。”盼儿回答道。
“好说,好说。盼儿妹妹,跟我走吧!”蒋紫扬答应得十分爽快,立即上前为盼儿引路去了。
盼儿满心欢喜地跟在蒋紫扬身后,虽然没有穿鞋的脚很疼,但这点疼她已经完全可以忽略。盼儿心里认为,自己终于开始走好运了,出门不久便遇见了好心人。盼儿全然没有发现身边这个蒋紫扬那和气的脸上,流露出来的邪恶与阴险。自己正跟随他一步步走向迷途的深渊。
省城里果然热闹,大街上人头攒动,时不时有花轿擦身而过。小贩们的吆喝、大叔大婶相互寒暄问候、姑娘们的笑声,此起彼伏。还有那些商铺,琳琅满目的放满盼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商品。盼儿却不敢左顾右盼,唯恐追不上蒋紫扬的脚步,把人跟丢了。
直到穿过三条巷子,蒋紫阳终于在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前停下来,用手一指,说道:“到了,就是这里。”
盼儿已经走得有些气喘吁吁,一面用手背抹着额上的汗水,抬起头来仔细看着面前的小楼。这一看,盼儿不禁“哇”了一声。
盼儿从没见过这么气派、豪华的建筑。小楼共三层,是全木结构。顶上五彩的琉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红漆木的窗棱、立柱都被擦得锃亮;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的红色灯笼,随风摇曳着。门前两只汉白玉石狮子栩栩如生;最最扎眼的就是横匾额上黑底烫金的三个大字——美人关。
“美人关”是省城最大的妓院。在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美人关”。“美人关”不仅得到了达官贵人、甚至是皇亲国戚的眷顾,也让许多文人雅士流连忘返。这原因就在于“美人关”的姑娘不仅个个貌美如花、国色天香,更重要的是她们还具备过人的智慧和才华。老鸨李妈妈对于“美人关”的成功是功不可没的,因为这里的每一位美人都是李妈妈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要有姿色,还要有风韵,举手投足间都能让男人沉迷和陶醉。然而要达到这些也是花下了很大功夫的,姑娘们每日要练习待人接物的各种规矩,要学刺绣、学乐器、学琴棋书画、甚至熟读《道德经》和《资治通鉴》《周易》,并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总而言之,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客人,她们都可以和你找到共同的话题,取悦到你。
盼儿并不知道这是怎么样一个地方,只是一味被这里的奢华所吸引。从前,盼儿至多在阳关镇上见过些许二层的小酒楼,陈设和装修都显老旧,布局也不够考究。但即便如此,在盼儿眼中,也已经是有钱人才去得的豪华场所了。如今自己竟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受宠若惊。
蒋紫阳也显得特别高兴,一挥手说道:“进去吧!”自己便埋头向台阶上跨去。盼儿急忙追上去,拉着蒋紫阳的袖子说道:“蒋大哥,这里这么漂亮,是谁的家啊?我进去住,别人会不会不高兴呀?还有……”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尽管放心住在这里,没人会赶你走的!”蒋紫扬眉飞色舞的对盼儿说道。蒋紫扬心里暗自说道,只怕你以后想不住都不行呢!
盼儿有些听不明白蒋紫扬的话,但她觉得蒋紫扬是个好人,完全可以信任,便径直跟着蒋紫扬进了门。
二人进了大门穿过天井,来到了厅堂。厅堂里放着十几张大八仙桌,全是清一色的檀香木,每一条桌腿上都雕刻着盘龙。桌上放置着台式的荷花座灯。自屋梁上向下垂挂着无数条粉色纱帐,让整个厅堂看起来更加富丽堂皇。厅堂正前方的中央有一个半岛型的小舞台,舞台与厅堂之间隔着一个环型的水池,里面养着几尾红鱼。厅堂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巧取美人床第欢”下联是“莺歌燕舞桃花泪、英雄难过美人关”,横批“不醉不归”。厅堂四周的墙面也都刷成了淡粉色,每隔几米就挂着一副**,盼儿不懂这图的意义,只觉得画上一对对男女赤身露体抱在一起,实在不堪入目,羞臊的捂起了眼睛。
“李妈妈,李妈妈在吗?”蒋紫扬对着二楼叫道。半晌,没有动静,蒋紫阳用双手拢在嘴边更大声的叫道:“李妈妈,是我,紫扬来给您请安了!”
“别叫,快别叫了。李妈妈还没起呢!一来就大呼小叫的,吵死人了。”一个四十来岁身材臃肿的妇人带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侧门走了出来,妇人一脸的不高兴。这妇人是云婶,代李妈妈管理美人关里的一切锁碎之事,是美人关里的二当家。
蒋紫扬看到妇人,到是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在下见过云婶,一月不见,一切可好啊?”
“托你的福,活得好着呢,只是你小子那么久不来,我当你死了呢!”云婶没好气的回答,一边用手将头上的发髻整理好。
“云婶真会说笑,在下曾答应过要为云婶过八十大寿,怎么能食言,一死了之呢?蒋某若真是如此命薄,将来可无颜在奈何桥上与云婶相见啊!”蒋紫阳坏笑着道。
“我呸,你个乌鸦嘴!”云婶狠狠朝地上唾了一口口水,很不满意蒋紫阳说的话,蒋紫阳却仰面大笑起来.
“对了,我今天来,可是带了礼的,有劳云婶帮忙通传一下李妈妈。”蒋紫阳在说“礼”字的时候很用力,云婶看了盼儿一眼,心领神会,只有盼儿听不懂话里的意思。
云婶对身旁的小姑娘说道:“你去,带她到后面换洗一下……再给她一双鞋。”云婶发现盼儿只穿了一只鞋。
“是”。云婶身边的小姑娘牵起盼儿的手向后院走去。
看着两个丫头走远了,云婶带着蒋紫扬上楼去找李妈妈。
“上哪捡了个落魄的小丫头,连鞋都只有一只。”云婶一脸嫌弃地问蒋紫阳。
“唉,别提了,这次北上走了一趟,一个合适的都没碰着,盘缠到是花去不少。可就在回来的路上捡了这一个!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蒋紫阳得意的说道。
“云婶,你刚才仔细看了没有?这丫头可是上等货色啊!”蒋紫扬希望自己的眼光能得到云婶的一致认同。
“是什么上等货色啊?”一间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四十岁开外的中年女子慢条斯理地问道。此人便是李妈妈,“美人关”的老鸨。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仍旧风姿绰约,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上几乎找不到几条皱纹。凤眼,窄鼻,薄唇,略施了粉黛。乌黑的云鬓上,左右两侧分别插着一只珍珠钗和一只蝴蝶钗。身着紫色长裙,看起来富贵而端庄。
蒋紫扬一看李妈妈出来,忙一脸恭敬的作揖解释道:“见过李妈妈,晚生这厢给您请安了。”
“嗯。你这次来又给我物色了什么样的极品美人啊?一般的货色我可不要。休想送些个歪瓜裂枣的过来骗我给银子。我这儿有的是姑娘,我挑选姑娘是什么样的标准你是知道的,宁缺勿滥!”李妈妈边说着边下楼找了张椅子坐下。云婶赶紧拿起桌上茶盘里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水。
“知道,知道。这次这个您一定满意,可不是我蒋某人吹牛,我要说她是天上有,地上无,你别不信。一会儿她过来了您自己看看,我不用多说!”蒋紫扬在一旁胸有成竹的说道。
“哦?当真有这么好?那我到要好好看看。”李妈妈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李妈妈,不过……不过就是……嘿嘿……”蒋紫扬又吱唔起来。
“就是什么?不会是已经被人给……”李妈妈猜测着问道。
“不是,不是,那绝对不会。我是说,她只是有点小。”蒋紫扬满脸堆笑急忙解释道。
“小?有多小?三、五岁?”李妈妈瞪大了眼睛问道。
“也没那么小,快九岁了!这小也有小的好处啊,她听话啊,再说,从小调教的那才贴心嘛。”蒋紫扬笑着回答。
“啊?才九岁,那我们岂不是得白白养她七八年,才能赚上钱?你当我们这里是收容所啊!”一旁的云婶忍不住插嘴道。
李妈妈眼睛一翻、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在了桌上,说道:“先看看再说吧。”
盼儿跟着那小姑娘,一路走到了后院。洗了脸,梳了头,换了双新鞋,重新来到厅堂里。
李妈妈一见盼儿过来了,仔细打量着她。
“你,过来,让我看看。”李妈妈对盼儿轻声说道。
盼儿有些怕生,她不理解为什么住在这里还要先看长相,于是,用眼神求助蒋紫扬。蒋紫扬一呶嘴,示意让她过去,盼儿便怯生生地走上前去。
李妈妈伸出右手,用食指将盼儿的脸轻轻地托起,左边、右边、中间、统统看了个仔细。蒋紫扬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李妈妈的表情。
片刻过后,李妈妈舒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她将身子坐坐正,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对着盼儿身边的小姑娘说道:“以后,她就和你住,睡巧莲的床。你每天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做得不好,连你一起打,听明白了吗?”
“知道了,妈妈。”小姑娘怯懦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先带她下去休息吧。”李妈妈说道。
“是!”小姑娘答应着,去拉盼儿的手,盼儿又看着蒋紫扬。蒋紫扬笑着轻声对盼儿说道:“去吧,以后好好听李妈妈的话!”盼儿点了点头,放心地跟着小姑娘走了。
“你上楼去,把我柜子里的锦盒拿来。”李妈妈对着云婶一阵耳语。云婶点点头,上楼去了。
蒋紫扬知道李妈妈说这话,就代表收下盼儿了,心中大喜,得意的说道:“妈妈,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我就知道您会满意的……”
“五百两!”李妈妈头也不抬的打断他的话说道。
“李妈妈您别和我开玩笑了,您是识货之人,再也不能……”蒋紫扬嫌李妈妈给出的价低,想让李妈妈加价。
“四百八十两!”李妈妈又一次出价,反而压得更低了。
“啊?李妈妈,最近我手头太紧,您当可怜可怜我,就加一点点……”蒋紫扬央求道。
“四百五十两!”李妈妈抬起头看着蒋紫阳,那眼神分明表露出不可商量的神色。
“成成成!我认姑奶奶狠,就四百五,别再降了。”蒋紫扬说罢,叹了口气,坐了下来,自己用手拿茶壶也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你还别不乐意,四百五已经是高价了。万一哪天要是有人告诉官府,说你把来路不明的孩子放在我这,我还得落下个拐带人口的罪名,那可是要吃官司的!”李妈妈喝着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云婶取来了锦盒,递给李妈妈。李妈妈从里面取出银票放在桌子上。
“不会的,不会的。呵呵,李妈妈您忙,人就交给您了,在下就此告辞,有空再来看您!”蒋紫扬收起钱,一边恭维着,一边倒退着出了门,心里却气得咬牙切齿。但他知道李妈妈是个非常精明的人,想多占到她的便宜不容易,反正四百五十两也不算少了,马马虎虎可以混上半年。
蒋紫扬走到天井,迎面碰上一个人——夏婵。夏婵是美人关里的花魁,也曾经是蒋紫扬的女人。夏婵自小认识蒋紫扬,被比她大两岁的蒋紫扬一翻甜言蜜语哄骗,十四岁就跟了他。谁知蒋紫扬是个浪荡子,根本无意取夏婵为妻,还欺骗她说是因为爹娘说满汉不宜通婚,方才无法取她过门,让夏婵给他时间说服爹娘。夏婵信以为真,为蒋紫扬默默守候多年,拒绝了多家公子的追求。直到有一天,夏婵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手足无措,只得去找蒋紫扬想办法。不想,蒋紫扬知道此事后,对夏婵避而不见。夏婵只好天天在蒋家门外守候,却撞见蒋紫扬早已经另结了新欢,夏婵心痛欲绝。一人买来打胎药,打掉了孩子,走进美人关作了妓女。
“夏婵!”蒋紫扬惊喜地先和夏婵打起了招呼。
夏婵刚从街市上买了胭脂水粉回来,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是蒋紫扬,没好气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想来看看你,可惜你没在!”蒋紫扬笑着道,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夏婵的脸。
夏婵知道他又在睁眼说瞎话,冷冷地说道:“劳烦蒋大少爷费心了,夏婵一切安好,如果你不来看我,我还会一直好下去!”
“夏婵,这么多日不见,你就不想我?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蒋紫扬不知趣地说着,竟然还把鼻子凑过去闻夏婵脸上的味道,“哇,你用的是什么水粉,好香啊!”
夏婵将身子让到一边,厌恶地看着蒋紫扬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蒋紫扬一听夏婵和他谈“正经”,心中暗想“自己都是个妓女了,还有资格和别人谈什么正经,自己现在赚的不都是些老不正经的钱吗!”
但蒋紫扬脸上立刻又显现出一付羡媚的笑容说道:“那我就和你谈谈正经的事好了,最近我老没来这儿,是因为这腿不知怎么老是疼,看了郎中,说是要花很多银子才能治得好,你也知道我家现在的景况,呵呵……听说你最近客人挺多,应该也赚了不少吧……我知道你一定不忍心看我断掉一条腿吧……”
“蒋紫扬!你还当我是原来的夏婵,那么好骗吗?你只要少做一点丧尽天良的事,你的腿自然就不会疼了!”夏婵说完,拂袖而去。
目送夏婵的背影走远,蒋紫扬自知讨了没趣,只好悻悻地离开了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