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回到了江府,心却在外游离。她的脑子里反复出现致远的话,他伤感的眼神令莫言纠结,更让她心疼。朝思暮想了十几年,终于美梦成真,两人却再也无缘成双,这怎能不叫人悲伤。
莫言坐在桌前,对着玉锁发呆,嘴里喃喃自语道:“娘,我好想和致远走,去过平凡而又幸福的日子。可是,大少爷又该怎么办呢?为什么老天总是给我出难题,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一个是患难之交的恩人,无论我怎么选择,都会有人被伤害。我在菩萨面前发过誓,我绝不能背信弃义,致远哥哥,看来我们的缘分只能来生再续了。老天爷啊,你在这个时候让致远哥哥出现,究竟是对我的恩泽,还是惩罚呀?”
与此同时,致远也在正坐在灯下思念着他的盼儿,致远手执盼儿当年遗落的那只绣花鞋陷入沉思。他多么希望盼儿见到自己是兴奋的,激动的,会毫不犹豫跟着自己走,从此夫唱妇随、相依为命。致远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多年的寻找与期待在终于得尝所愿的时候被摔得粉碎,盼儿竟不愿跟着自己走!
又是一个清晨,莫言一夜没睡,疲惫不堪地去拿厨房里给大少爷准备的早餐,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刚一跨进厨房,就看到几个丫环围着玉荷,对她的新衣服和发簪不住地赞叹。
“哇,好漂亮啊!”
“这个一定要不少银子吧?真羡慕你哟!”
“是老爷和太太送的。”玉荷莞尔一笑。
“以后你可就是管家夫人了,可别忘记我们这些姐妹啊!”
“玉荷姐,恭喜你呀。”莫言上前祝贺。
“同喜,同喜,你不是也快成江家大少奶奶了吗?”玉荷说道。莫言不自然地笑了笑,没再多言。听到别人称呼自己为大少奶奶的时候,莫言的心里丝毫喜悦不起来,假如致远没有出现,或许自己不会如此纠结与无奈。
走出厨房不多远,莫言见到心阳站在一根廊柱下,看着柱子上的喜字入神。
“二少爷。”莫言轻声招呼道。
心阳看到莫言,淡然一笑道:“这喜字贴得真热闹,很羡慕湛管家。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大哥,提前祝你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心阳说着违心的祝福,微笑着的嘴角有些抽搐。为了不让莫言看出自己内心的痛楚,心阳说完转身便走。
莫言看着心阳的背影,内心十分复杂。自己何尝不是有苦难言,谁不期望得到圆满的爱情,和自己的爱人终身厮守?可又有多少人能心想事成,随心所欲?当自己与心上人重逢的时候,才发现姻缘已经背道而驰是何等无助,谁又能体会。
致远来到江府门前,抬头仰望江府门头的匾额,心中满是疑问。他不相信盼儿会留恋这份做下人的工作,更不信盼儿已经将自己淡忘疏离。一定要弄清,究竟江家用什么牵制了盼儿,让盼儿丢不掉,放不下。
致远也不知道盼儿会不会出来,何时出来,但他只想等下去。直到正午,一辆马车在江府门口停下。马车上下来两个男子,一个是管家湛羽,一个是江家当铺的掌柜,朱月方。
“朱掌柜!”致远见到朱月方,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忙上前招呼。
“致远!”朱月方看到致远,也十分惊喜,“大半年没见到你了,你上哪里了?现在何处谋事?”
“我就在离省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住,经营一间小当铺。”致远微笑着回答。
“如此甚好啊!你当时说走就走,我很为你担心。四处打听,也没得到你的消息,这下我可放心了。”朱掌柜轻拍着致远的背说道。
“对了,湛管家,说起来,致远和你还颇有渊源呐!”朱掌柜指着致远说道。
“哦?此话怎讲?”湛羽不解地问道。
“致远当年初到省城,流落街头,无亲无故,还是你将他带到我那里,才得以安生的。”
致远一听朱掌柜如此说,忙上前一步,低头作揖道:“湛管家是我的恩人,这么多年也未曾当面感谢过,今日得见,请受在下一拜!”
“客气!客气!也许是时间太久,我已经不太记得有这回事了。助人为快乐之本,举手之劳,无需挂心。”湛羽双手扶起致远,看着致远的面容,湛羽有些犹疑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很面善,请问可曾来过江府?”
致远想了想,回答道:“前几日曾在街上遇见有人受恶霸欺负,就出手帮了一把,后来方知是江家大少爷。”
“对啊,我也想起来了。是你送大少爷回来的,路见不平、声张正义的人原来是你啊!老爷和太太正愁答谢无门呢!小兄弟快里面请!”湛管家一扬手,请致远入府。
“不不不,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这些年来也深受江家恩泽,能为江家人打抱不平是我的荣幸!”致远连连摆手。
“致远,你就不要再客气了,你为江家守杏园那么多年,却从未与江老爷谋面,今天借此机会把你引荐给江老爷,也有助你日后生意兴隆啊!”朱掌柜也上前拉致远进门。
“小兄弟就不要再推辞了,只是随茶便饭,就算是结交个朋友吧!”湛管家见致远还想推辞,拉住他的胳膊微笑着邀请。
致远盛情难却,又想到进了江府可能更容易得到盼儿的消息,便半推半就跟着二人进了江府。
江老爷听说搭救儿子的恩人来到了府上,立刻设宴邀请。
“感谢你对犬子的搭救之恩!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啊?”江老爷笑着问道。
“在下姓高,名致远。江老爷就叫我致远吧。”致远恭敬地回答道。
“听说你也在经营当铺,那我们也算是同行了,以后相互关照啊!”江老爷举杯寒暄。
“不敢当,不敢当。我那间当铺仅可糊口,怎能和江家的当铺同日而语,江老爷太客气了。”致远也举起酒杯。
“你以前一直在朱掌柜的分號里做事,好好的,为何要走啊?”江老爷好奇地问道。
“这个……我只是想找个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致远思索着回答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致远少年得志、敢闯敢拼,日后定成大业啊!”朱掌柜端起酒杯向致远敬酒。
“若不是江家收留我,朱掌柜多年来对我悉心栽培,我致远怎么能有今天?这一杯该我敬大家。”致远一仰脖子,把酒喝了个精光。
“好!致远爽快!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年青人,有能力、有胆识,今后江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不想单干了,就回来帮我,我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江老爷对致远笑着,频频点头道。
“多谢江老爷抬举,江家若有需要在下之处,致远定效犬马之劳!”致远信誓旦旦道。
“我的恩人在哪儿呢?”大少爷由莫言搀扶着,从门外走进来。
“心云,你怎么起来了?快过来坐下!”江老爷站起身,心疼地看着儿子。
“我听说那天在集市救我的恩人来了,便想过来拜会一下。”心云的目光向致远投射过去。当他看到外表俊朗、体格强健的致远,心底有一种羡慕油然而生。
“大少爷,身体可好些了?”致远问候着,眼神却不时去瞥站在大少爷身边的盼儿。致远见到盼儿如小鸟依人般地站在江心云身旁,低垂双眸,与自己形同陌路,心中阵阵隐痛。
“多谢关心,已经差不多痊愈了。那天多亏你行侠仗义,帮我制服了恶霸,方使我和莫言得以脱身。我身体不好,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江心云举杯感谢道。
“大少爷客气了。”致远微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致远好酒量啊!这一回生,二回熟。我希望致远能成我们江府的常客,没事就来这里走动走动。对了,过些日子,小儿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府上多喝两杯!”江老爷拍着致远的肩头说道。致远本不胜酒力,只是对盼儿漠然的态度感到心酸才会大口地饮酒。
“看到江府里处处贴着喜字,听朱掌柜说是要为湛管家办喜事,没想到竟是江家少爷。”致远说着,并没有将新郎联想到江心云身上。
“两码事!最近我家里喜事连连,由于湛管家是长辈,依理该先办的,等湛管家大喜之后才轮到我。”江心云说着,眼里透露出幸福的神采。
“哦,是吗?敢问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有幸成为江家的大少奶奶啊?”致远借着酒劲打探着,心中却对答案既渴望又惶恐。
“就是莫言,那天在街上你也见过的。”江心云转过头,温柔地看着莫言介绍。莫言也对着江心云报以微笑。两人的暧昧之情令致远嫉妒,更让他感到心如刀绞。
“是吗?那真要恭喜你们了。”致远笑得勉强,伸手把丫环才斟满的酒杯端起来,再次将酒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致远已经开始昏昏沉沉,胃里火烧火燎。江老爷说了些什么,他已经无心倾听。他满脑子都在想着盼儿背叛自己的原因。致远怎么也不肯相信盼儿竟是这种贪慕虚荣之人,可事实摆在面前。她真的变了,她为了斩断过去,甚至改名换姓。
致远越是想,就越是心痛,眼前的盼儿也让他越发感到模糊和陌生。继续留在江府对致远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致远极力控制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和情绪,起身向江老爷请辞。
“多谢江老爷的款待,在下铺子里还有事等着处理,改日再登门造访。”致远一拱手,借口离开。
“高兄有事,我也不便多留,待喜宴之上,定与高兄一醉方休!”江心云站起身客套,却将致远的心再次剌痛。
“好,好……在下先告辞了。”致远强颜欢笑着,不舍地望向盼儿,却见她微侧着脸庞,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致远失魂落魄地在江府长廊里走着,每走一步都在下着彻底忘记盼儿的决心。
“呆子哥?”心月迎面走来,感到十分意外。
“听下人说,爹在与搭救大哥的恩人小酌,没想到竟会是你?”心月又惊又喜。
致远失落地笑了笑,没有作答。
“你离开了江家,去了哪里?一切都好吗?”心月调转了话题,深情地问道。
“好,你呢?过得好吗?”致远轻声问道。
“我不好,我努力尝试忘记过去,忘记你,可我发现真的很难。”心月遥望远方,深深叹了一口气。
“时间是一剂良方,可以治癒一切感情的伤。”致远失神道。
“也许吧,多情的人总会伤得比较久一点。我要学着没心没腑,才会活得快乐。”心月自嘲地笑道。
“对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心月问道。
“嗯。”致远微微点了点头。
“是吗?那可要恭喜你了!”心月有些意外,也有些心痛地笑着。
“没什么好值得恭喜的,事过境迁,她已经变了。”致远痛楚地闭上双眼说道。
“是吗?怪不得看不出你脸上有任何喜悦。你和我,都是喜欢活在回忆里的人,不知道算不算是庸人自扰。”
“这样也好,至少知道她还平安地活着,只要她能开心,便值得祝福。也是时候过自己的生活了,不必苦苦寻找和思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致远落漠地说着,心头一阵翻涌,不由得吐了起来。
“致远,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一定很难受吧?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心月扶着致远,轻拍着他的后背,心疼地说道。
不远处,朱掌柜看到二人相见的一幕,不由得喜出望外,旋即调头匆匆向江老爷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