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来到厨房,一如往昔般为大少爷煎药,刚拆开药包耳边却传来丫环小茹的声音。
“让我来吧。”小茹走上前淡淡地说道。
“不用了,小茹姐,我可以的。”莫言微笑着拒绝。
“叫你给我就给我,你上大少爷房里看看还有什么要做的,你不是身子才好吗?我得照顾你呀!”小茹不冷不热地说着,莫言听出她口不对心,但并不想与她计较,也无心知道她此举的真正目的。
“那谢谢小茹姐了。”莫言松开手,转身准备离开厨房。
正在这时,厨房里的李水荣管事从内间出来。小茹两眼放光,正欲搭讪,却听到李水荣先向莫言打起了招呼。
“莫言姑娘!”李水荣面带微笑。
“李管事,你在啊!昨天的事还没有谢你!”莫言道。
“谢我什么?”李水荣一脸诧异。
“昨天走的仓促,若不是遇见你,就没有机会为猛子上香了!”莫言感激地说道。
“客气,顺手之劳罢了!咳咳咳……”李水荣说着,不住咳嗽起来。
“李管事病了吗?”莫言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坟场风大,可能是着了凉。”
“哦,李管事要多多保重身体!得空煎碗姜汤服下就会好的。我也该回去了,李管事您忙吧。”莫言转身将走,李管事快步跟了上去。
“我正好要出趟门,一起走吧!”
李水荣和莫言边走边聊地走了,根本当一旁的小茹不存在,小茹气得把药罐狠狠一推,无名之火在胸中燃烧!这个莫言,只会在主人面前装可怜,在男人面前现妖媚,诡计多端却假装单纯!若不想办法把她赶出江府,恐怕自己心爱的男人也要落入她手!不行,绝不能让她得逞!小茹暗下决心。
入夜的江府格外静谧,只有长廊里的红色灯笼在随风轻摆,仿似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一个人影在庭院间匆匆穿梭,直奔二太太的房间而去。
二太太坐在梳妆台前漫不经心地卸下身上的首饰。丫环银珠从门外进来回报道:“二太太,小茹说有事找您。”
二太太懒懒地扫了门口一眼,看着有些局促不安地小茹,说了声:“让她进来吧。”
“二太太!”小茹上前招呼了一声。
“这么晚了,大太太还有什么吩咐啊?”二太太冷冷地问道。
“不是大太太的事。是莫言的事!白天人多眼杂,怕落人口舌,所以这么晚了才来叨扰,还请二太太见谅!”小茹说道。
“莫言的事?她身子不是已经好了吗?还有什么事?”二太太侧目问道。
“二太太有所不知,那个莫言一生下来就是不祥妖物!她还克死了她的亲爹!就连村民也不容她,将她逐出了村子!她所到之处,必有祸事,就连她娘和什么义父也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不见了!”小茹危言耸听地说道。
“哦?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二太太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
“是她自己对大太太说的,我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依我看,那些所谓失踪的人根本就是被她吃了!像她这样残忍、凶狠的妖怪留在府里必有后患呐!我们大太太心善,对她下不了手,二太太可得为江府主持公道!否则将来江府真有了祸事再做打算,可就迟了!”小茹拍了拍胸口,做了个害怕的动作。
“我能主持什么公道?现在老爷又不在家,整个江府里大太太一手遮天,加上大少爷对那丫头顶力相助,我哪儿能插得上嘴啊?前几天的事,我已经是枉作小人了,这残局刚收拾好,我可不想再管闲事!那莫言是人也好,是妖也罢,都随她去了。”二太太缓缓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二太太,谁不知道您一向快人快语,正直不阿。大太太是一时鬼迷心窍,您可不能见势不理啊!这府里不是还有湛管家在吗?您再和他合计合计,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这莫言在府里多待一天,我们都有危险啊!”小茹吓唬二太太道。
“湛管家?他的心恐怕也早就偏袒到大房那边去了!再说了,莫言真是要有吃人的本事,恐怕我就是想赶走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这么有正义感,不如自己去点醒大太太吧!银珠,洗澡水放好没有?做一点事都磨磨蹭蹭的!”二太太故意训斥银珠,岔开了话题。
“好了,已经好了!”银珠在房里大声回答。
“唉!我累了,什么也不想管了。你回去吧!”二太太一脸疲惫地摆手,示意小茹离开。小茹见请愿无果,只好悻悻地走了。
二太太并不是不想管这事,而是她觉得湛羽说得在理。趁着现在大少爷与莫言打得火热,不如顺水推舟,让她们凑在一起。省得莫言将来又缠上心阳!
二太太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感到浑身有种脱胎换骨的舒畅。她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才小茹说的话。她有些不明白,这个丫头为什么这么恨莫言,一定要借人之手将她除去?这个莫言与小茹之间有什么样的利益冲突呢?莫非小茹对大少爷有情?不能吧,谁会对一个半条命的男人感兴趣呢?也不一定,他再不济,也是江家的大少爷啊……
二太太不停推测着,下一个结论,又接着推翻一个结论。突然间,他似乎听到窗子外有所响动。
“谁?”二太太警惕地回过头,感觉到窗外确像有人影闪过,但又不太肯定。房间里出奇地静,只有二太太的心怦怦乱跳个不停。
“二太太,你叫我?”守在外屋的银珠闻声进来问道。
“没,没什么,我就是老觉得窗外有双眼睛在看着我!”二太太局促不安地自言自语道。
“二太太,不会吧!谁这么晚了还不睡啊?再说,想要偷窥也去丫环们的屋舍啊!您可是江府堂堂的二太太,谁干这种事,不想活啦?”银珠笑着道。
二太太感觉银珠的话像一根刺,分明是在嘲笑自己已经人老株黄,不可能有人动歪念。二太太不便发作,只好自圆其说道:“也是,可能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心里有点乱,人也疑神疑鬼的。”
天气渐暖,鸟语花香,江府里处处春机盎然。丫环们成双结队地说笑、嬉戏着,莫言的心却背负着沉沉的伤痛,无法在春光里回暖。
莫言端着刚煎好的汤药,心不在蔫地在长廊里走着。突然一个人影拦在了莫言面前。
“莫言!”
突然听到对方的招呼,措不及防的莫言慌乱之中手一抖,药汤洒了一地。
“怎么样?有没有烫着?在想什么这么用心?”对方一面问着,一面蹲下身子帮莫言拾东西。
莫言这才发现,来者是大少爷,于是一脸歉疚道:“我没事,只是药全洒光了。”
“没关系,只当我全喝掉好了!我给你看样东西!”大少爷笑着递过一枝桃花。
“这花开得真娇艳!可惜逝去的人再也无法欣赏得到它了。”莫言接过来,笑容里流露着一丝惆怅。
“它不只是一株桃花,它是春天的使者。莫言,再冷的冬季也会过去,再伤心的往事也总有烟消云散的一天!别总是闷闷不乐的,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大少爷说着,不知避讳地拉起莫言的手就走。
莫言对大少爷的“霸道”无计可施,只能随他前行。
大少爷一直把莫言带到后花园里的“留园”门口,方才停下了脚步。
“到了!你来过这里吗?”大少爷松开莫言的手问道。
莫言抬头看了看拱形的园门,轻声说道:“我只知道这里面是三太太的宅邸。小茹姐吩咐过,三太太喜静,下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出这里的。”
“趁着三娘不在家,走,我带你去看看!”大少爷不由分说,拉起莫言就往园子里走。
莫言感到这样做不妥,但又无法挣脱大少爷的手。当她来到这座园中园里,顿时被眼前的景色所迷倒。
只见园中团花如锦、绿枊成荫,鱼戏碧波、百鸟争鸣!亭台楼阁相映成辉、小桥流水蜿蜒而行!春风里饱含花香、山水间溢满诗情!无论什么人,只要置身园中,便感到心胸开阔、神清气爽。仿似置身山水画间,又像游历神仙福地。
“这儿可真美!”莫言放眼四周感叹道。
“这个园子是我爹当年特地请工匠为三娘修造的,在这个园子里,种有近百种花卉,为的是四季皆有花开,不让园子显生寂寞。但种得最多的还是杨柳和石榴。”大少爷略带自豪地说道。
“为什么呢?”莫言不理解其中意义。
“因为当年三娘执意要走,爹为了挽留三娘,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修起这座园子,种满杨柳和石榴就是为了暗指让三娘留下的意思。”大少爷解释道。
“老爷可真有心,三太太是有福之人啊!老爷对三太太这么好,三太太为什么还非要走呢?”莫言又问道。
“都是因为我当年不懂事!我气爹用情不专,有了娘和二娘还不满足,拈花惹草、处处留情!我不愿看到娘受冷落的样子,所以处处与爹和三娘作对,一心想赶走三娘。”大少爷谈及往事,脸上露出一丝固执和怨气。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以死相逼,三娘便答应我永远离开江府。原以为三娘妥协了,就会万事大吉,但我看到的是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了三个人的。娘已经挽不回爹那颗多情的心,爹和三娘也饱受爱情的煎熬与分离之苦。在三娘即将离开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的倔强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幸福。所以,我放弃了,爹和三娘也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少爷的笑容里满是落漠。
“你的心里,一直还在怨恨江老爷吗?”莫言试探地问道。
“曾经是的,尽管他在外人的眼里,是个治家有方、事业有成、乐善好施的成功男人。但在我的眼里,他是有缺陷的,他辜负了我娘,也背弃了二娘,他不懂得善始善终、他是个对情感自私的人,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大少爷话里充满了怨恨。
“其实,感情的事情很难说,原本没有谁是谁非的明确界定。有些人,一但遇上了,就没有办法丢掉,就算迫于无奈而分开,也会在心里深深惦记一辈子。那些拼凑在一起的夫妻,只为了名义上的善始善终,恐怕也只会成为怨偶吧?”莫言淡淡地说道。
大少爷看着莫言,突然微笑道:“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也来对人世间纷乱复杂的爱情做结论?不害羞!”
莫言脸一红,低头不语。大少爷看着她羞臊的样子,更觉又爱又怜,伸出手将她被风拂乱的鬓发理到了耳际。
没有了老爷和三太太在府里,二太太少了一份嫉妒和艳羡的同时,也多了一份闲适与无聊,她漫不经心地四处逛着,一不小心就来到了留园赏春,也恰逢看到大少爷与莫言柔情相对的一刻。
二太太不想被二人看到,旋即离开。刚一转身,一支通红的月季被人递到了她的脸上,二太太被吓了一大跳!
“哎呀妈呀!你吓死人啦!”当二太太看清递花的人是花匠老郑后,不满地惊呼起来。
“呵呵,年年花开朵朵同、岁岁添寿未改容!祝二太太青春永驻,人比花娇!”老郑不住地对二太太点头哈腰,脸上的皱纹也笑得拧在了一起。
二太太对老郑这等下人一向是不正眼瞧的,但对恭维的话却感到十分受用。她接过花,默默地向前走去,心里洋洋得意。谁说自己已经人老株黄?谁说有了三太太自己便在江府站不稳脚跟?这不依然有人奉承献媚吗?这足以证明自己在江府还是受人景仰、被人尊重的!
二太太边走边嗅闻着花香,自鸣得意着。一旁的丫环银珠却质疑道:“这驼背老花匠还真不简单!什么时候他也开始学着附庸风雅、吟诗作对了?这话若不是对我们太太说的,我还真以为他别有用心呢!”
银珠的话提醒了二太太,她猛地转过身,果然见到老郑还歪着脑袋冲自己笑着,那笑容里分明显露出猥琐与淫邪!二太太不由自主地将老郑与那晚的偷窥者联系在了一起,心中顿时如吃了苍蝇般的恶心。二太太用力将花扔在脚下,愤愤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