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珠费力地将一大桶油向柴房的四周地面及墙上泼洒着,二太太则提着灯笼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莫言虽不清楚门外的二人在做什么,但她心里明白,二太太一定在想办法整治自己。一想到这一次必死无疑,莫言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
“快一点儿!再慢慢吞吞地,天都快亮了!”二太太催促着银珠。
“好了,好了!累死我了!”银珠小声报怨着,放下桶,轻轻捶打着手臂。
“嗯!”二太太一抬下巴,递过灯笼给银珠,示意她放火。
“啊……二太太,又是我啊?”银珠一指自己,苦着脸问道。
“怎么?你不乐意?”二太太一歪脸,斜着眼睛问道。
“不不不,我乐意,我乐意!”银珠无奈地接过灯笼,颤颤巍巍地走到墙边。
“莫言大仙,对不住啊,你到了那边,可别怪我,我也是听命于人,情非得已啊……”银珠对着墙壁,嘴里不停念叨着,迟迟不敢下手。
“还不动手?再罗嗦,我把你也关进去!”二太太在身后大喝一声,银珠心一慌,将手里的灯笼扔了出去,柴房被点燃,顿时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啊!火……快来人啊……救命啊!”莫言看到窗外的火光,急忙站起身,拼命拍打着房门呼救。
“可惜呀,我那傻儿子不在家,没有人会来救你了!这次,你就认命吧!我祝你早死早超生,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别再祸害人了!”二太太看着不断向上蹿的火苗,冷笑着喃喃自语。
湛管家闻言二太太不许下人出门,便猜到会有事发生,他按吩咐让所有下人都关门闭户休息,自己找到柴房来一探究竟。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二太太竟在纵火!
“二太太!”湛羽走到二太太身后,吃惊而又费解地招呼了一声。
二太太扭过头,看到湛管家讶异的神情,镇定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茹过来找我,说是二太太让所有人不得出门,我不明就里,所以过来看看,也许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二太太冷冷一笑道:“我都说让所有人不要出门了,我还需要帮什么忙?难道你不算所有人中的一员吗?哦,我差点儿忘了,你是这家里的管家!你没把自己和其他人算在一起!你是想洞悉家里发生的一切,等老爷回来了,好向他一一回报吧?”
湛管家微微一扬嘴角,脸色却有些难堪:“我只想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老爷不在家,我要尽全力照顾好江家的人。”
“说得好听!那你已经看到了,柴房着火了,但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二太太轻描淡写地说道。
湛管家不太理解,二太太为什么要和柴房过不去,不可能好端端的就要把柴房烧掉,这件事情有蹊跷!湛管家看着不远处歪倒在地上的油桶问道:“着火了怎么不泼水,反而浇油啊?”
“湛管家,你要搞清楚,我是江府里的二太太,我什么事都要向你请示回报不成?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油桶是哪里来的,我怎么知道?”二太太面带怒气。
“那这件事情看来并不是意外,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纵火!烧掉一间柴房事小,万一哪天连宅子也起了火就不好了。”湛管家斜睨着二太太,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
二太太无言以对,侧过脸去故意干咳了几声。正在这时,大少爷和猛子正朝柴房一路奔来。
“莫言!”大少爷看到柴房已经被大火吞噬,不由得大声呼唤着莫言的名字。
“莫言在里面?”湛管家这才恍然大悟,吃惊地问二太太。
“是啊!她破坏家规,目中无人,本该受罚,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二太太淡定地解释着,话说一半就被湛管家打断。
“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孩子!你早上已经重重地罚过她了,为什么还非要置她于死地?二太太为何得理不饶人啊?”湛羽显得有些愤怒,居然直言顶撞了二太太。
二太太先是一愣,看到湛羽转身要去救莫言,她上前拦住湛管家说道:“你给我站住!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我是这个家里的主人,我罚个下人还用得着你来管?我就是不饶她,谁也阻拦不了我!”
“劳烦二太太让一下,人命关天,恕小人不能从命!”湛管家并不相让。
二太太从没见过湛管家如此固执,强硬。她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湛管家的手腕喝道:“我就不许你去!”
湛管家第一次与二太太如此近距离地四目相视,看到二太太坚决而又倔强的眼神,他突然间失去了主张。
“你们想干什么?都疯了吗?莫言在里面!快叫大家来救火!”大少爷冲着二太太和银珠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却得不到回应。
猛子一把扶起蹲在地上发抖的银珠,大叫道:“钥匙呢?快开门,开门呐!”
“猛子,火……火都这么大了……我,我不敢去,会死的!”银珠吓得直掉眼泪。
大少爷见火势越来越大,顾不得危险,狠踹几脚,将门踢开,不加思索地只身冲进了火海。猛子也一掩鼻子,紧跟在后面冲进了屋子。二太太和湛管家见状,惊得目瞪口呆。
“天呐!云儿啊!我的云儿,你快回来!快来人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随即赶来的大太太见到自己那原本就体弱多病的儿子,闯入了火海之中,急得直跳脚。突然间,大太太脑子嗡地一响,两腿一软就晕了过去。小茹扶着瘫软在地的大太太,不停哭喊着。
江心去进了柴房,却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身体被火焰灼伤,疼得钻心,他已经全然顾不上,一心只想快些找到莫言。
“莫言,莫言!你在哪儿啊……猛子,快来,我找到了!”大少爷眼前一亮,看到了躺在墙角已经一动不动的莫言。
莫言被浓烟呛到快要窒息,恍惚中感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微微张开双眼,看到了大少爷的脸。
“大少爷……”莫言轻唤了一声,便昏迷过去。大少爷搂起莫言,不停呼唤着,真怕她再也不能睁开双眼。
“大少爷,这里不能再待了,快点走吧,不然就走不了了!”猛子用力挥舞袖子,试图驱散二人身边的黑烟。
大少爷一咬牙,用力将莫言抱起,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本不算太大的柴房,由于被浓烟弥漫着,又有被烧坏的残垣断瓦不断落下,前往门口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和难走。猛子紧跟着大少爷,用手护着二人的头顶。
两人艰难地走着,不时有断梁落下,火星溅了一身。头上的火苗在噼啪作响,猛子一抬头,看到一根粗大的断梁即将下落,猛子用力推开大少爷,高声叫道:“小心!”
大少爷措不及防,向前一个趔趄,差点和莫言一同摔倒,紧跟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响巨响!大少爷本能地一回头,看到猛子已经被燃烧的房梁压在了下面。
“猛子!”大少爷叫道。
猛子趴在燃烧着的房梁下,用力昂起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大……少爷,快……快走!”
“大少爷?,是你吗……我,是不是死了……猛子,在什么地方……”莫言被大少爷的叫声惊醒,迷迷糊糊地说着话,大少爷看了一眼莫言,又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猛子,只能含泪继续向门口走去。
大少爷踉踉跄跄从柴房里将莫言抱了出来,身上已经有几处被火星点燃。湛管家看到此景,顾不得二太太的反对,冲上前去帮忙把二人身上的火星扑灭,当他再想帮大少爷一把,接过莫言的时候,刚一伸手,大少爷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暴发出极度的反感与敏感。
“别碰她!”随着大少爷的一声怒吼,一道鼻血殷红地流出,滴在莫言的胸前。大少爷硬撑着,将莫言抱到正昏迷的大太太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大太太,大太太,您快醒醒啊,大少爷出来了,您快睁开眼睛看看啊!”小茹激动地摇着大太太的肩膀呼唤着。
大太太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儿子灰头土脸地跪在自己面前,鼻子还流着血,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莫言。
“云儿!你回来了?娘对不起你,罪孽啊!”大太太流着泪,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大少爷的脸颊。
大少爷几乎虚脱,连每咽一次唾沫都显得尤其费劲。他微张着嘴喘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娘……我求求你,不要再伤害莫言了,我就求您这一次……就一次!”
“好,好好,只要你好好活着,娘什么都答应你!”大太太哽咽着,拼命点头。
大少爷听大太太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随即两眼一番,倒在了地上。
“快,快把云儿扶回房里去!小茹,快去找郞中来!”大太太声嘶力竭地喊道。湛管家二话不出,将大少爷架起,刚走没两步,突然听到身后几声响动。一回头,看到柴房的屋顶轰然倒下,浓烟与火星四下蔓延、飞舞,呛得人睁不开眼。
“猛子!”湛管家蓦地想到猛子还身处火海未能逃脱,不由得紧锁眉头、感到深深地惋惜和痛心。
二太太看着付之一炬的柴房,心里有些后悔,也有些失望。莫言没有受到应得的惩罚,猛子却白白赔上了一条命,成了她的替死鬼,这并不是二太太想要的结果。
“该死的不死!”二太太狠狠地自言自语。一抬眼,却看到湛管家正紧紧盯着自己,在他的眼神里,二太太看到的是无尽地埋怨、无奈与伤怀。湛羽是一个向来为人处事极为圆滑之人,他不去得罪人,也不屑与人斤斤计较,二太太是江府里唯一把湛羽看作下人的主子,湛羽却从不怀恨,反而常常站在二太太一边,不止一次地为她解围。这一次,湛羽为了莫言这丫头的事真的生了气,并且顶撞自己,二太太心里又恼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