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阳回过头,看到一位年方十七八岁,身材高挑、柳眉杏眼、明眸皓齿的漂亮女子。
“你是……”心阳正犹豫着,突然看到女子身后正向自己走来的一对中年夫妇,心阳恍然大悟地指着面前的女子说道:“啊!鼻涕猪表妹!”
原来这心阳口中的“鼻涕猪”就是江家大太太葛纯慧的嫡亲姪女——葛明珠,也算是江心阳的表妹。葛明珠的父亲葛树平便是葛纯慧的亲弟弟。江、葛两家既是亲戚也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葛家就在距离省城五十里之外的百花县,葛家有桑田千倾,为好几家养蚕场供给桑叶,其中最大的客户就是江家。葛家夫妇半辈子只育有一女,视其为珍宝,便取名明珠。葛家垂涎江家的产业,夫妇二人多年来一直把女儿留在家中苦练女红,就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女儿嫁进江家。这次江孝全过大寿特捎书信前来邀请,并提及明珠是否许配人家之事,二人明白其中用意,自当心花怒放,立刻将女儿好好打扮一翻,风尘仆仆赶来献宝。
“什么鼻涕猪啊!人家是葛明珠!”葛明珠一叉腰,仰起下巴反驳道。
“哎呀,果真是女大十八变!不一样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又胖又爱流鼻涕的跟屁虫,长成大姑娘了!”心阳上下打量着葛明珠说道。
“娘!你看二表哥呀,一见面就揭我的短,人家都这么大了,他还猪不猪的,给外人听到了岂不笑死?”葛明珠一撅嘴,拉扯着母亲的衣袖撒起了娇。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性情却一点儿都没变。一见面就吵,像一对小冤家!虽然明珠这么些年没来过江府了,可还是在轿子里一眼就认出了你呢,心阳。”中年妇人笑道。
“我刚才是和明珠开玩笑的,还请表舅,表舅妈莫见怪才好!”心阳对着夫妇二人作揖道。
“怎么会呢,都是一家人,见面热热闹闹地才好呢!明珠自小就最喜欢你了,总是吵着让我带她来江府上玩,来了又不肯走。我和她娘一来接她,就哭哭啼啼的。为这事,我和你表舅妈大伤脑筋啊!”葛老爷摇着头说道。
“哼!谁叫你和娘就生了我一个?害得我孤孤单单的。姑妈家多热闹啊?下人又多,花园又大又漂亮,我当然不想回家了!”葛明珠一翻眼睛说道。
“姑妈家再好也是姑妈家,你要是有福气,将来能嫁到像姑妈这样的人家里,就能理所当然地过一辈子了!”葛夫人一戳女儿的脑门说道,眼睛却在观察心阳的表情。
“明珠这么漂亮,嫁到更好的人家也有可能的。表舅、表舅妈,我们还是快进去吧,爹娘都在等你们呢!”心阳微微一笑,转开了话题。
心阳正陪着几人向客厅走着,身旁的明珠一眼发现了心阳手中的木梳。
“咦?这是什么?好漂亮呀,快给我看看!”明珠伸手去拽心阳手里的梳子,心阳这才想起莫言还在厨房里等着自己呢。
“是木梳,送给……心月的。”心阳把木梳递给明珠看,心里想着要如何脱身。
“呀,真漂亮!今天是姑父生日,你还想着帮月表姐买礼物,月表姐真幸福呀!可惜我就没有哥哥……”明珠看着木梳,嘴里嘟囔着,对心月羡慕极了。
“你要是喜欢,下次有机会……我也买一把送你!”心阳说着,伸手想把梳子取回来。
“真的吗?那你说下次是什么时候?”明珠突然把梳子护在胸前发问道。
“这……”心阳也只是想搪塞明珠,没想到明珠如此认真。心阳一时语塞。
“这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你不是买了两把吗?不如先送我一把,你下次买了随时都好再送给心月啊!月表姐最大度了,一定不会怪我的。那就……这一把!”明珠不由分说,拿下一把梳子,只把另一把递还给心阳,
“好嘛,好嘛!送你一把吧!真拿你没办法!”心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接过剩下的一把木梳对几人说道:“表舅、表舅妈,再向前走就是客厅了。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了。”心阳双手作揖,转身小跑离开。明珠看他急匆匆的样子有些茫然。心里暗自揣摩着,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抢了一把梳子下来,他就生气了吧?
来江府贺寿的人越来越多,江府的客厅里人头攥动,笑声不断。江孝全和大太太纯慧忙着招呼客人,大少爷站在江孝全的身后,被江孝全向来访者引荐着。
不远处的的二太太看到这一幕心中大为不快,这接手江家生意的人是自己的儿子心阳,此时站在老爷身后的也应该是他才对。这大少爷这会儿站出来,难道是想宣兵夺主不成?心阳吃苦打下的江山怎么能拱手让他人坐享其成?老爷不会真的要改变主意,把家业传给那半条命的大少爷吧?心阳这关键的时候到底去哪儿了?二太太心急如焚!
丫环银珠慌张地从门外进来,小宝低着头,在她身后胆战心惊地跟着。
二人穿过人群急步走到二太太面前,“二太太,到处都找遍了,没见到二少爷人影,只找到了小宝。”银珠对着二太太一阵耳语。
“什么?”二太太拨开银珠,强压怒火对着小宝问道:“二少爷上哪儿了?快说!”
“回,回二太太话,我刚才突然闹,闹了个肚子,就去解手了,回来就没见着二少爷。我,我我是真不知道二少爷上哪儿了?”小宝吓得全身发抖,连舌头都不利索了。
“关键时刻你就闹肚子了?你可真行!今天要是找不到二少爷,我剥了你的皮!”二太太一指小宝的脑门说道。
“二太太!您在找二少爷吗?我刚才帮大太太去厨房端茶的时候看到他一路向厨房跑去了。”丫环小茹端着一碗茶走过来对二太太说道。
“他去厨房了?这会儿他不在这里待着,上厨房去干什么?”二太太生气地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刚才我亲眼看到二少爷向厨房赶去了,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或许……是去找什么人吧?”小茹拐弯抹角地回答道。
“走,我倒要看看厨房里藏着什么妖娥子!”二太太说着,气势汹汹地一脚跨过门槛,赶去厨房兴师问罪。
莫言已经把药煎好,正提着药篮准备离开,却看到心阳兴冲冲地向自己走来。
“莫言,真对不起,我在街上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冰糖葫芦。但我可以保证,以后只要发现一定会买回来送给你!”心阳有些遗憾地说道。
“二少爷,您千万别呀!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的,在江府里干活,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吃,比冰糖葫芦好得多了。我现在很知足,求您别再为我费心了,我欠您的已经够多了……”莫言对心阳心存感激,但更怕因此招惹出事非,极力想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莫言,你又来了。怎么总是这样客气呢?你不欠我的,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只为你能开心。你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有多美吗?我多希望你能对我敞开心扉,让我分担你的忧愁,不要总距我于千里之外。心月说得对,人的一生中,总要勇敢几回。我可以欺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心阳正说着,却被身后一个声音喝住。
“心阳!”
“娘?……”心阳回过头看到二太太正在不远处,对着自己怒目圆瞪。
“二太太!”听到二太太的声音,厨房里顿时变得安静起来,厨房里的女管事玉荷急忙上前作揖。
二太太扫了一眼四周,立刻变了一副面孔,上前为心阳整理着衣领,温柔地说道:“厨房里的事自有李管事和玉荷担待着,你不用上这里来费心,他们会做的很好的。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你要分清熟轻熟重,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老爷在等你陪他去看戏呢,快跟娘走吧!”
“哎,知道了。”心阳顺从地点了点头,才走两步,趁二太太不注意,突然退回到莫言面前,不由分说就把木梳塞在莫言手心里,作了个“嘘”的动作,继而又急赶几步,跟着二太太离开了厨房。
莫言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直到二人走远了,才摊开心手,看到了一把精巧地小木梳,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莫言对二少爷是有好感的,但基于寻母的心愿未了以及对致远心存惦念,无暇开始新的感情,再者说,那凶神恶煞般的二太太更让自己对二少爷的情感望而却步。
一旁的玉荷这次看得真切,明白了二少爷对莫言是真的动了心。
“姑妈,姑父!”明珠甜甜地叫道,正忙着招呼客人的江孝全和大太太看到明珠一家人到来,显得尤为高兴。
“树平,进如,你们来了!前几天我还在担心弟妹乘船常有不适,真怕会来不了。今天看来,一家人都到齐了,真是太好了!”大太太有些激动地说道。
“今天是姐夫五十大寿,这大好的日子亲人岂能缺席?别说进如她只是有些晕船,就算今天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葛树平信誓旦旦地说道。
“老爷,瞧您说的,这赴晏给你说得跟奔赴沙场似的!今天是好日子,要多说吉利话,我们全家祝姐夫寿比南山、福禄满门、生意场上大展鸿图!”葛夫人恭维道。
“老了,老了,展不了鸿图了!现在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江孝全摇着头笑叹道。
“谁说姑父老了?姑父风采不减当年,我小时候来江府见到的姑父就是这般模样,现在一点儿都没变!反到是我爹看着苍老了许多,几次和爹出门,都被人错当作爷孙俩呢!”明珠一番讨好的话惹得四人捧腹大笑。
大太太更是上前拉住明珠的手仔细打量起来:“孝全你看看,我们明珠都长这么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小嘴巴又甜,小模样也俊!”
“姑妈,这些年我好想你呀!每次缠着爹,让他带我来看您,他总是推三阻四的,说怕影响了表哥、表姐念书,又给姑妈家添麻烦!这次要不是姑父过大寿,我还没机会来看您呢!”明珠撒娇地靠在大太太肩上说道。
大太太抚摸着明珠的头说道:“有什么可麻烦的,多个人在府里还更热闹些!我最喜欢这个侄女,从小就讨人喜欢,那小嘴跟抹了密似的,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一儿一女才叫好呢!”
“姑妈真这么想吗?如果姑妈不嫌弃,明珠愿意认姑妈作干娘!以后呀,我常陪着干娘一同念经、布施、赏花、散步……您说好不好?”明珠闪动着眸子说道。
“那好呀!姑妈求之不得呢,你心云表哥也大了,不能总粘着娘,我要是有你这么贴心的干女儿陪着,我就再也不会有时间发闷了!”大太太乐不思蜀地笑道。
“姑妈,那就是说您同意啦?太好啦,干娘!对了,今天有没有准备鲜花饼啊?”明珠握着大太太的手,睁大眼睛问道。
“放心吧,你的事我早就揣在心里了,今天管你吃个够!”大太太笑道。
“哎呀!干娘你最好了!”明珠高兴地直跳。
“大娘!你可别上她的当,这丫头口如蜜糖,哄死人不偿命的!她哪是想你,她分明是冲着我们家的鲜花饼来的,馋猫!”心阳走过来一指明珠的鼻子说道。
“哼!又来揭我的短!我是喜欢江府的鲜花饼啊,可这和我想姑妈又不冲突。”明珠一翘小嘴道。
“心阳啊,你怎么才来?快来见过你表舅、表舅妈,还有明珠表妹!”江孝全招呼心阳道。
“见过啦!刚才在大门口就见过啦!他还用小时候的外号损我来着!”明珠不满地说道。
心阳冲明珠做了个鬼脸,坏笑着。
“是吗?多年没谋面,你俩仍一见如故,无半点生疏,真是难得!明珠,你也和大表哥打个招呼吧!”江孝全乐呵呵地看着几个年轻人说道。
“大表哥!明珠这厢有礼了!”明珠对着心云道了个万福,悄悄侧目观察着自小被病魔缠身的大表哥。
“客气,客气。”心云并不多话,只是微微一笑回礼道。
“这是心云,你可还记得?”大太太轻声问明珠道。
明珠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清瘦的男子片刻,轻轻摇头道:“小时候,只记得大表哥身体不好,很少和我们在一起玩,总是闷在房里看书,所以映像不深。现在仔细看来,确实和小时候还有几分相似,但若在街上遇见,应该是认不出了。”
“那没有关系,这次姑父多留你在府上住些日子,让你们兄妹好有时间相处,多了解了解!”江孝全爽朗地笑着,话里藏着话。
“是呀,云儿小时候身子是有些虚,但现在已经好多了。”大太太说道。
“那好呀,我可有机会在这儿好好尝美食了!”明珠乐得直拍手。
“不愧是鼻涕猪!你呀,就是个吃货!大哥,你看看,这丫头比我们家心月嘴还馋呢!”心阳对着心云取笑明珠道。
“什么鼻涕猪啊!我可是你表妹耶,再说我可翻脸啦!”明珠两手一叉腰,生起了气。
“心阳是和你开玩笑的!要是表妹对吃真有兴趣,来我们家真是来对了。我回头吩咐厨房多做些好吃的给你。”心云看着这个天真无邪的表妹,倒是生出几分疼爱来。
“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们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大太太见此情景,拉了拉江孝全的衣角,两人互视一眼,借故离开了。二太太看着两人的表情,心中揣摩着其中奥秘。
“心里有了美食,连表姐都忘记了呀?”心月也来到了几人面前,对着明珠笑问道。
“月表姐,你来啦!谁说我心里只知道吃的?我这些年也很想你呀!小时候二表哥欺侮我,你总是帮着我出气的,我哪儿能忘记你呢?”明珠上前拉着心月的手说道。
“对了,月表姐,二表哥对我虽不好,可他对你还真是体贴耶!看,他今天给你买了两把漂亮的木梳,我也很喜欢,就横刀夺爱,抢先劫走了一把,你不会怪我吧?”明珠说着,把心阳送的木梳掏出来给心月看,此举让一旁的心阳急得暗自叫苦。
“还真是漂亮!二哥越来越会挑东西,也懂得借花献佛了!只可惜二哥的这份心意我可能无福消受了!”心月看着心阳两手空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自知另一把梳子的去向,故意讽刺心阳道。
“呵呵,怎么会呢?只要心月喜欢,我可以买更多送上!”心阳尴尬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