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把盼儿送到家门口才离去。盼儿轻手轻脚地进了门,看到娟子正坐在厢房里的桌旁等她,桌上赫然放着一只鸡毛掸子。
“娘,我回来了。”盼儿揉着衣角,用极小的声音说。
“你给我跪下!”娟子厉声说道。盼儿从没见娘这样生过气,一下子跪在地上。
“你和致远去哪了?”娟子问道。
“河边……他只是想带我去看他做的……”
“就你们两吗?你的眼睛……他都看见了?”娟子打断盼儿的话压低声音问道。
“嗯,就我们俩。他说……他说我的眼睛并不可怕……他说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啪”!娟子拿起鸡毛掸子狠狠敲在桌上。
“娘和你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听?难道我们在石景村的事情你都忘记了吗?你还想被别人叫妖怪吗?”娟子拿着鸡毛掸子狠狠打在盼儿身上。
“娘,娘,盼儿知道错了,别打了……盼儿再也不敢了!”盼儿疼得抱住娟子的腿央求。
娟子心疼的跪下身子和盼儿抱头痛哭“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娘的话,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们好不容易在这儿安了家,你可不能再闯祸了呀!”盼儿不停地用力点着头,泪水止不住地流着……
第二天上午,致远又来找盼儿,老远看见娟子正在院子里晒衣服,盼儿在一旁帮忙。由于昨天晚上骗了娟子,致远此时有些心虚,在院子外伸头伸脑,不敢开口叫盼儿的名字。
盼儿也看到了致远,怕娘还在生气,也不敢开口招呼致远。两人就隔着竹篱笆的院墙俩俩相望着。
娟子伸手接盼儿手中的衣服,见盼儿发愣,顺着盼儿注视的方向看去,发现了致远。
“致远,你进来!”娟子一脸严肃地说道。
致远听到娟子叫他,低着走了过去。一到娟子面前抢先开了口:“娟姨,我错了,昨天晚上不该骗你,我只是想带盼儿看看我的灯船,没别的。”
致远停了一下,紧接着说:“这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盼儿她一点也不知道,您千万别怪她!”
娟子笑了笑摸着致远的头问:“那你……都知道了,盼儿她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嗯,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娟姨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
娟子见致远这般懂事,也很感动,用手轻揉着致远的头说道:“那好,我们拉钩,你可要帮守住盼儿的这个秘密哦!”
致远点着头伸出手来认真地和娟子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旁的盼儿看到娘一点也没怪致远,还和致远拉钩,开心地笑了。
“致远,你和盼儿每天都爱上哪儿玩啊?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呢?”娟子边晒着衣服边问。
“能啊!就在村口的山坡上,那有好多花,可美了!咱们现在就去吧!”致远说着就要出门。
娟子回头看着迫不及待的致远,弯下腰用食指在他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说道:“你别急啊,也得等我把衣服晒好了再走啊!”
娟子跟着两个小家伙跑到了山坡上,真的看到满目的鲜花正在怒放。太久没有出门好好的感受自然的气息,这一路奔跑让娟子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她展开双臂闭上双眼尽情感受阳光、山风、花香与流水的歌唱,觉得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娟子跑到山边看着山下的河水问致远“这是青河吗?”
“嗯,是的,我爹说这里是青河的上游,水流比下游急一些,这河里有许多的鱼呢!”致远回答道。
盼儿蹲在草地上采花,致远则三两下爬到一棵橡树上。
“你干什么呢?危险,快下来!”娟子赶紧跑到树下朝致远叫喊着。
“没事儿,我就下来了!”致远在浓密地枝叶间取出一个风筝,用嘴叼着从树上退了下来。
那是一只蝴蝶风筝,做工很精细,上等的皮萱纸上用工笔画画着一只彩色的蝴蝶,有眼有爪、有须,就连肚子两侧的气孔都清晰可见。
“呀!做得真好,是谁画的?”娟子赞叹不已。
“是我娘!”致远回答的掷地有声。
“致远,你娘手真巧。以前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你娘?”娟子欣赏着风筝问致远。
致远听到娟子问话,低下头喃喃地说道:“她……不在了,只留下这只风筝,爹要扔,我不舍得,所以藏在这里。”
“你娘……是去世了吗?”娟子小心试探着。
“没有,以前我爹和我娘可好了,我爹在镇上教书,娘天天去给爹送饭。可是后来……我娘丢下我们走了。别人说我娘和男人跑了,不要我和我爹了。”致远越说话声音越小。
娟子怕他难过,轻轻摸着致远的头不再多问。盼儿站在致远身边眼睛里含着泪,轻轻拉着致远的衣脚无声地安慰他。
“娟姨,我们去放风筝吧!这风筝能飞很高!”致远岔开话题,兴高采烈的用手比划着。
三个人在草地上奔跑着,笑着。不一会儿,风筝被放得很高很高,在天空中只剩下一个小点儿,三个人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
盼儿把采好的野花编成一个花环,戴在娟子头上。致远在一旁拍着手说:“哇,真漂亮!新娘子来喽!”
娟子笑着把花环拿下来,戴在盼儿头上,盼儿抿着嘴甜甜笑着。致远拉着盼儿的手对娟子说“娟姨,等我长大了,就让盼儿当我的新娘子吧!”
“好呀,那你记得要用八人的大轿来娶盼儿哦!”娟子也和致远开玩笑。
“行!一言为定,拉钩!”致远到是认了真。
娟子一点致远的头“你呀!才这么点儿就想娶媳妇了?人小鬼大!”娟子呵呵的笑着,盼儿的眼睛眯成了两道月芽!
娟子看着身边两个同命相怜的孩子,觉得像极了自己与大春青梅竹马的童年。
晚上,盼儿趴在桌前看娟子做针线活。烛光下的娟子面若桃花,双眸清澈如水,一对纯银耳环来回晃动着,发着闪亮的光泽。
“娘啊,这耳环真好看,是爹送的吗?”盼儿问。
“嗯!等你长大了就送你戴,过几天啊,娘帮你扎个耳洞!”娟子回答道。
一听到要扎耳洞,盼儿吓得捂住了耳朵说道:“我不要,我不要,我怕疼!”
“傻丫头,不疼的!用菜籽把耳朵捻薄了,用针轻轻地一扎就好了。姑娘大了都要戴耳环的,不扎可怎么戴啊?”娟子对盼儿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娟子走到柜子边取出一个包袱,又在里面小心地拿出一个裹着的红色的手帕。
娟子拿到灯下,层层打开,露出一条镶着玉锁的链子来。“这个是你爹娘成亲的时候送给娘的,玉锁的正反面刻着爹娘的名字,这个戴着不会疼,娘就把它送给你吧!”娟子说着把玉锁套在了盼儿颈子上,盼儿拿着玉锁,仔细端详着,觉着非常好看。
玉锁原本是娟子的贴身之物,是大春爹娘为了他俩成亲特意请人打造的。成亲的那晚,大春亲手为娟子戴上,以为从此能夫妻同心,永不分离。谁知老天不随人愿,大春过早的离世让娟子一度陷入了痛苦地深渊。自打大春死后,娟子怕自己睹物思人,便把它取了下来收在不入眼处。
现在看到盼儿日渐长大,便把玉锁赠与女儿佩戴,希望女儿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借助玉锁的灵气得到父母的护佑。
陈栓好酒,隔三差五就喝得醉熏熏地回家,进了家就来敲娟子的房门,娟子不愿盼儿知道其中原由,总是哄着盼儿早点睡。
在陈栓的床上,娟子生不如死,只希望一切尽快结束,可以回到盼儿身边,可以活得像人。娟子觉得自己活得很卑微,没有了喜怒哀乐的权力,已经与幸福背道而驰,且渐行渐远。陈栓只是个粗人,他只图自己爽快,从来读不懂娟子眼中的绝望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