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绽风师徒一早起来整顿了些行囊,便是出门准备和长惜还有唐氏姐弟拜别。
两人刚出出了房屋,却发现三人早已在院中相等。
长惜将一个包裹递给高绽风,说道:“这里是些干粮钱财,你留着路上用。倘若寻得大师哥,别忘了告诉我,我甚是想念他。”
高绽风接过包裹,道:“放心吧,我们若找到大师兄,自会回青篱山界,到时你来便是。”
“只可惜,没有好酒。”高绽风看了看手中的包裹叹了口气道。
长惜“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道:“四师哥,我还不知道你。”说罢把一个酒葫芦甩给高绽风。高绽风笑了笑,换下了腰间的空葫芦。
此时早已站在一旁的少女怯怯地往前迈出了脚步,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脸上微微带着羞红,低低的道:“林师兄,这是些糕点,给你带在路上吃。”
林介在旁边懒洋洋地拿手枕着头,忽的听少女这么一说,一步蹦到高绽风前面,欣喜的道:“落英!这是给我的吗?”林介自到了青篱山以来,除了陈伯,从来没人送过他东西,如今这样他心中的兴奋实在是难以言表。
唐落英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少年也是说道:“是的,林师兄,这可是我姐亲手做的,你就拿着吧。”
少女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的多嘴。
林介欣喜地接过包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怀里,说道:“落英,真是谢谢你了。”少女又是点了点头。
长惜看着林介,心想:这孩子这般招人喜欢,当真和我哥一模一样。高绽风心中却是有些不解,怎的只短短半天,这几个孩子就这般要好了。
“还有这个。”唐立英拿出了两个斗笠,道,“今天一早,天上就是阴云密布的,免不了下雨,把这两个斗笠带上吧,路上定用的到。”
两人接过斗笠,背在背上。高绽风道:“多谢,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动身出发,日后再见。”
高绽风师徒对着三人一一道别,林介心中虽对这两个新朋友有万般不舍,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得跟着师父走出门去。
两人出了城,又是上马朝西方疾行而去。林介一路上一直捂着自己的胸口,总是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糕点给掉了。
……
玉风岭,一处偏僻的小山,几十个强盗在此自立山头,打劫过往的行人。
“嘿,这也奇了怪了,咱们可有好几天没开张了阿。”一个强盗躺在草地里说道。
“什么开张不开张的,咱们占了这山头这么久,是个人都知道了,只有外地来的才从这儿过,生意当然少啦。”
“唉,老三这话说的好阿,要不……咱们把东南十里外的村子劫了吧。”
“说的好听!我看,你是想开荤了吧……”一个强盗露出猥琐的笑容。
“你这狗崽子,我这是为大家想,嘿嘿嘿嘿……”
“少来了你,你最近拿不出东西,小娟不理你了吧!”
“你别说了你,你一提那小妖精,我这心里直痒痒,嘿嘿!”
“嘘~别动!”一个强盗把手一伸,众人都是鸦雀无声。他往远处一看,两人骑着马疾行而来,正是高绽风师徒。
“嘿!刚说完,这就有生意送上门来了。”强盗各自拿出了一张符纸,放进了自己的胸口。
“你还别说,那破道士写的纸还挺有用,自拿了之后倒也没撞过什么邪,早知道让他多写点了。”
“只可惜,他叫你一刀给砍啦!”
“他一个道士,还下山找女人来,这娘的也算了,还想从我们嘴里抢吃的,他不是找死吗?”
“都他妈别说话了,这人都到跟前了。”
高绽风师徒骑着马飞速走近,高绽风突然放慢了速度,对着林介喊了一句:“介儿!”
“恩!”林介回道,“师父,我知道,前面两旁的草里,有二十多人在埋伏。”
“这感应气息的法子,你倒学的很快。”高绽风的心中倒也是有些高兴。
高绽风自忖前面强闯是不行的,说道:“介儿,我们下马走过去。如若强闯,恐怕还要伤了马。”
林介点了点头,翻身从马上跃下。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黑云笼积,隐隐有闷雷之声。心中道了一句:真是倒霉!
强盗见了,心中一阵高兴:“嘿!这两人是自寻死路。”
众人一口气从草间冲出,将两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我们只是过往的行人,不知道诸位有何指教。”高绽风对着众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那为首的强盗收起了刀,说道:“嘿!你这人倒是有意思,换别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叫爷爷啦!”语气充满了轻蔑。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是一片哄笑。
“不知,诸位如何才肯放我们俩过去。”
“好!看你这么爽快,留下马与钱财,走吧。”
高绽风取出身上大半的银两,说道:“银两,只管拿去,只是这两匹马我们有急事,还得留下。”
那强盗嬉笑的表情慢慢僵住,眼神渐渐变得凶戾,说道:“怎么?还想蹬鼻子上脸么?”
林介走上前去说道:“我们却有急事,还望大哥通融。”
那强盗慢慢走至林介身旁,摸了摸脸,道:“我瞧这个小子没什么用,不如砍了双腿,留着给我们看个门吧!”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林介站在原地,无奈的笑了一声。
那强盗突然猛地一拳打在林介脸上,不过林介却是依旧站立,丝毫不动。林介自幼在青篱山练武,这些江湖草莽虽然也通些武艺,但怎会是他的对手。
“嘿呦!你还挺有骨气!”那强盗收回了拳头,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容,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来啊!”强盗突然手一挥,立马几人冲上前来把林介撂倒在地,冲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林介也不还手,只是死死的护住胸口。
那强盗察觉到他的异样,趁乱一个伸手抓出了林介胸口的包裹。
“还给我!”林介一声大吼,声如惊雷!周身四五个强盗被这么突然的一句话吼得愣在原地。
那强盗见状料想这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喜滋滋地打开了包裹。最后却发现躺在手中的只是些普通的糕点,顿时满脸怒容,喝道:“你小子他妈敢耍我!”
一下把东西扔在地上,踩了个粉碎。
高绽风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林介胸中的怒火此时还如何按捺得住,抬手抓住一人迎面而来的拳头就是一扭,一下把手臂掰折。那人登时大喊出声,痛的满地打滚。
身旁的众人见状立马抽出了刀,提刀就是像两人砍去。
高绽风伸出双指,但凡有刀砍来,皆是被他一指弹断。天空此时也是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水珠一点点的打在众人的脸上。
林介此时已是怒上心头,红了眼,无论是谁攻来,都是下狠手一下击断袭来的手脚。
高绽风见了也是一惊,心道:这应当是他第一次与外人交手才是,下手怎会这般果敢狠决。
“贼子休走!”两人战至一半,突然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高绽风看去,那是一小队官兵。
众强盗见了立马弃了刀刃,四散奔逃,那队官兵也是朝强盗追赶而去。
林介站在原地不停的喘着粗气,雨点一点又一点的打着他的脸。他慢慢的冷静下来,看着四周被自己打断手脚的强盗,心中竟然有些害怕。
他一下走到高绽风面前,跪下喊道:“师父!”他不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犯了错。
高绽风看了看他道:“你看地上的这些人,只怕以后都是残废了,这与你杀了他们又有多大区别呢?”
林介不敢抬头,跪着说道:“师父,陈伯当年教我武功时,告诉我学武最重要的是克己,学武是拿来约束自己,而非争强斗狠。我此番不仅拿来出气,还打伤许多人。”
高绽风听了他这般言辞,心中也是略感宽慰,道:“青州地处南境,与其他州相比,百姓已算的上是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倘若到极北之境,这种事比比皆是,屡见不鲜,四处都是尸横遍野的惨状。我此生至今也是杀过不少人,只是每一个都是迫不得已。”
“师父,那徒儿所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只要你记得自己是为什么出手的,那就没有错!”
高绽风拿起他身后的斗笠,盖在他的头上,转身走回马旁,一边走一边道:“但是,介儿,我们是驱妖人。”
林介心中已有答案,口中低语了一句:“对呀,我是驱妖人。”
林介起身走回先前的地方,把地上的糕点碎片一点点捡起来,拿布包好了,放回了自己的怀中。
此时,那队追出去的官兵已经押着几个人回来了。那带头的人见了林介,道:“在下是本地的捕快,奉命来捉拿盗贼,还多谢兄弟相助!”
忽的旁边又走近一个官兵,对着那捕快耳语了几句话。
那捕快看了看林介腰间的铃铛,道:“原来阁下是驱妖人,在下告辞。”
林介听陈伯说过,朝廷是有明文律法规定官兵是不得干涉驱妖人的。所以多数官兵都是对驱妖人都选择视而不见,林介见他这样也不觉得奇怪。
林介上了马,摸了摸胸口的小包袱,一股歉意涌上心头。唐师妹一番心血,就这么被糟蹋了。
高绽风知他心中所想,心中道:这孩子这般重情义,却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雨越下越大,两人带好斗笠继续前行,仿佛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
两人往西方足足行了三天,一路上也是碰到几只普通的妖怪。高绽风都让林介出手对付了,林介发觉自己不用师父的帮忙也能独自应对一些小妖了,这些天心中也是欢喜了许多。高绽风见他进步如此神速,心中也是喜悦,想来陈叔说此子天造之材果然不是虚言。
此时,他们已行至一座山前,高绽风高兴的道:“介儿,这符咒上的力越来越弱了,只怕前面那座山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林介坐在马上,远远地望了一下此山,道:“师父,此山也并非高耸入云,我看这山上的树密密麻麻的,也没有什么人可住的地方,大师伯真的在这山里吗?”
“谁知道呢,我们先往山里去吧。”
林介又看了看,心道:这山看上去的确也没什么能住人的地方,难道大师伯在山的背面?
高绽风见他脸上还是生疑,说道:“介儿,你大师伯的本领远非我能比拟,他若是不想让人寻见,其他人是断然找不到他的。我有他留下的寻踪符,我们只管往前去。”
林介听师父这么说了,当即不再思考,道:“师父,那我们走吧。”
不多时,两人已行至山脚之下。四下搜寻,终于找到一条上山的路,只是山路陡而窄,马是不可能上的去了。
高绽风道:“我们随便找个地方把马栓了,上山吧。”
林介往四周瞧了瞧,想此地人迹罕至,倒也无妨,便跟着把马栓在一棵小树上。
高绽风在前,林介在后,两人就这样上山了。他们俩的脚力迅捷,纵使山路难行,坑坑洼洼,但两人施展轻功,几个起伏跃过,越走越快,不消半柱香,两人已到山顶。
林介上了山顶才知道,此山原来是三面环水。山后是一个极大的湖泊,隔着湖泊,能望见远处的几座小山,皆是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山中满是飞鸟,两人疾行上山,山中群鸟一惊而起飞向湖泊,在湖面上不停的飞舞盘旋,口中还不停的发出悦耳的叫声。
经过这许多天的舟车劳顿,林介的身体早已疲累不堪。如今这地方是空山鸟语,草木明秀,不禁让他心旷神怡,他一不注意就伸了懒腰,打了个哈欠,赞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高绽风此时缓缓走到另一处,林介跟着看去。那好像是一块石碑,只是上面铺满了青苔荆棘,因此不敢确认。
高绽风伸手轻轻扯去了上面的荆棘,露出了三个字:“杜鹃岭”
林介见了笑道:“这山上哪有什么杜鹃阿,师父你瞧,对面的那两座山上才是有杜鹃花呢,怎的这座山叫做杜鹃岭呢?”
高绽风听了并不答话,蹲下身子,手指一一抚过这三个大字,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过了良久,林介感觉有些奇怪,他想起自己是来寻大师伯的,遂问道:“师父,大师伯到底在哪呢?”
高绽风听了,才回过神来,低头笑了一下道:“这儿真是个适合你大师伯的地方。”
林介不解,想了一下又问道:“师父,我尚且还不知道大师伯的名字呢?”
“长谣,歌谣的谣……”
“哦!这么说来,大师伯也是师公的儿子喽!”
高绽风缓缓站起身道:“并不是。”
“啊?这我就不懂了。”
高绽风依旧带着微笑,声音平和轻柔:“你师公年轻时曾奉命至蜀地捉拿一只转世灵妖,他几经波折于蜀地的末练村遇到了此妖。只是你师公到那时,末练村所有人都已经遭了毒手。他与那灵妖斗的两败俱伤,最终虽已降服,你师公却也是奄奄一息。但在此时,你师公突然听得婴儿的啼哭声,声音细微悠长,宛若歌谣,听了叫人于心不忍,潸然泪下。你师公实在不忍,强撑着一口气,带回了那个婴儿。而那个婴儿就是你大师伯,你师公那时膝下无子,又不知婴儿的姓名,所以给你大师伯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林介听了道:“大师伯的身世真是离奇。”
“对阿。你师公后来提起此事,常以为你大师伯是蜀天子的转世。”
“难怪师父你说这地方适合大师伯呢。”
“恩。”高绽风点了点头又道,“但我们还是先找到你大师伯再说罢。”
说完,高绽风伸出手取下了符咒,往空中一扔,双手合十夹在手心,不停的往符内灌输真气。只见他双手慢慢分开,那符咒渐渐往外飘,高绽风的真气澎湃而出,周身的枯木落叶都一扫而空。那符咒慢慢飘至那块石碑的上方,突然不动了,林介仔细一看,那符上的文字仿佛活了一般,开始渐渐飘动。
那符咒周围呈旋涡状,一点点向外扩散,最后却是连符咒本身都开始扭曲。片刻之后,那符已被卷入漩涡中消失不见。林介再仔细一看,那碑后面竟多了一条上山的路!
林介心中一惊:原来此山并非只有这么高!
他顺着那条山道往上望去,漫山遍野都是长满了鲜红的杜鹃花。
高绽风长出一口气,道:“看来你大师伯的修为又是精进了不少,这么一大片山峰,竟然就被这么藏起来了,刚才那张符也是损耗了我许多真气。”
林介如果不是这般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这些。然而现在他不得不信,惊奇之余,问道:“师父,你没事吧。”
高绽风道“我自然是没事,不过你也看到了,符咒并不是这么好掌控的。若是寻常的也就算了,像这样的符咒,影响是两方面的,一是写咒人的修为,二是使用者的修为,所以符咒是不可乱用的。”
林介点了点头,脑海中却已在想象大师伯是怎样的英姿飒爽,独步天下。
高绽风说完,沿着山路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林介回过神来,也是几步跟上,两人一步一步的穿越这山中的杜鹃花海。
林介一路上不停的环顾四周的风景,心想:这地方当真是人间仙境,要是这地方给我,要我怎么着我都乐意,大师伯一定是个志趣高雅的人,不然怎会在此地而居。林介看看鲜花,又看看远处的小山,再看看山下的大湖,心中有着无尽的乐趣。
但是高绽风却是目光呆滞,一直注视着前方,慢慢地走在这花路上,眼中的精光忽隐忽现,似乎往事从他眼中都一一掠过。
两人就这么慢慢走着,都希望这段路永远都不会走完。
但最终,前方一个茅草屋映入了两人的眼帘。这座茅草屋坐落在花田中,侧面一扇小窗微微打开,然而屋门却是紧紧闭着。
两人终于还是走到了屋前,但是都停在那屋前不动,似乎还没准备好接受眼前的这一切一样。
“吱呀~”一声,在两人还在思考的时候,有人从里面拉开了茅屋的木门。
“咚”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翠绿的竹竿,跟着慢慢走出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身灰白色的粗布衣服,同样一根草绳捆住了浓密的黑发,手里正握着那根翠绿的竹竿。
他此时抬起头来,双目紧闭,另一只手在空中动了几下,声音颤抖地道:
“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