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月升以前,傅宁修算是将特地来看望自己的秦之柔送走了。
和哥哥秦之雅不一样,她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姑娘,尽管对于多日不见十分想念的宁修哥哥有不少话要讲,也清楚不能打扰他正常的休息,还是忍不住多留了会儿。
见他面上露出疲色,才主动提出要早些回去,知道她的好意,傅宁修也从善如流。
然而她的哥哥就没那么好打发了。
回到房间,傅宁修就看见灯下光华灼灼的美貌男子。
逍遥王的一双子女都生得出彩,若说秦之柔是清丽脱俗,那秦之雅就是典雅精致了,身为男子有如此出众的容貌也是好坏参半。
傅宁修的容貌也出色,大概他俩禀性相投,也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在。
秦之雅会来在傅宁修料想之中。
他让穆晔亭送东西的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毕竟以秦之雅的脾气,知道这事后哪怕能冷静下来也是要来他这里折腾的。
“这么晚了你是打算在我这儿对付一宿了?”
傅宁修兀自做着睡前准备,洗漱更衣,一点儿也没拿他当外人。
这一认知让秦之雅的心情微妙地好转了不少,不过仍有些不爽,“那又怎样?傅宁修,你就不解释一下你的所作所为吗?”
“我做了什么需要解释吗?”净手的巾帕放下,“如果说的是箱子那件事——”
傅宁修转过头来若有所思,“不管是你拿还是找人代送,只要交还给你不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没有错。
然而秦之雅心里就是不舒坦。
想了想他说道,“可当时我跟你讲的时候,你并没拒绝。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傅公子这一点,不是一向都做得挺好吗?总不至于失信于我吧?”
傅宁修嘴角轻抽,“不拒绝,也不代表我当时就答应了吧?”
这个结论也亏他找得出来。
秦之雅有一瞬语塞。
很快又转过弯,“宁修你别忘了,要是你真不想答应的话,路上不是有很多机会同我说清楚吗?又何必等到现在出尔反尔?”
他挑着眉,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样子骄傲得很。
落在傅宁修眼里就是欠揍了,他挑起唇角,似笑非笑,“那我要是说,我当时压根就没听清你在说什么呢?”
没!听!清!
这一句话杀伤力简直爆棚,堵得秦之雅半个字说不出来,“……你没听清?”
“你好好想一想,你是什么时候跟我说这话的。”
淡定地抛下一句话,傅宁修自去睡了。跟这个家伙啰嗦这么久真是困死他了。让他自己去琢磨纠结,算是打扰他休息的小惩大诫好了。
秦之雅坐到椅子上,还仔细地在回想。
那天是什么时候……
马车里。
“也不知道父王怎么想的,明明秋闱也跟咱俩没什么关系不是吗?”因为是数封信连环催促,傅宁修接到信之后又不答应他再拖几天的提议,秦之雅的心情是相当郁闷。
这会儿他抱怨还没人应,不由恼了,伸手推搡一把,“傅宁修,我还没问你呢,到底为什么啊?”
“你长个脑子动一下不行吗?”
傅宁修正在给父亲写回信,被他这一下污了字迹,无奈地只能涂掉重写。
秦之雅更不高兴了,直接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笔,“有你在我还费那事作甚?你先说,缘何接到信便不能再拖延?”
狼毫悬在空中滴下墨来,傅宁修索性搁笔,“秦之雅,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两家在朝廷里都是什么地位?一个是唯一的皇族亲王,一个是一朝太师,秋闱看上去与你我无关,但是细究起来有那么简单?”
秋闱是一朝选拔人才的重要举措,就凭皇上的重视,足以让国朝上下为之行动。
这个道理秦之雅当然明白,他只是不理解傅宁修连拖延都不肯的原因。
傅宁修抚额轻叹,“我算是明白谦叔为什么一言不合就要揍你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他竟然还要问,谦叔性子再好也忍不了。
秦之雅腾地黑了脸。
他们现在不是在讨论这个好不好?谁许他提这个的!
见状傅宁修倒是不怯,“我不是都说了,父亲是那样的身份地位,我们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不说你已经成年,便是我,离及冠之年也不远了。”
“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可以参与朝事的商议了。”
“秋闱时众举子上京应试,又是水陆两忙,京中总共也就那么大的地儿,发生的事可是什么也掩盖不住,这个时候我们还在外头晃荡,且不说别人会联想出什么,就是对于两府的形象也很不当。”
“加上这次陛下对殿试有所革新,我们大概也是要出力的。”
身在其位,便要谋其政。这句话在大多数时候都适用,见秦之雅不说话了,傅宁修莫名觉着欣慰,让竹篱给他摆了被褥,便封好信躺下休息了。
本来也是夜间,只不过他想先将信回了再睡。
秦之雅就是在这个时候说了句,“宁修,我的东西你暂且帮我收着,回京之后我再去找你拿。”然后也没看傅宁修回答没就跳下了马车。
他赶着去找秦卫把事情弄清楚。
回放结束。
暗淡的月光透过一层糊窗绿纱透进来,映得秦之雅面上表情微妙又扭曲,不可怕,却有种莫名的令人逗趣的好笑。
再去看傅宁修,已经又在里面睡下了。
还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秦之雅撇嘴,心里的火气已经散了个干净,刚出了傅宁修的屋子,却想起来那会儿似乎是说过要在这边对付一宿的。
苘山园居不是没有他的房间,但是……他为什么要让傅宁修睡得那么安逸?
倒回来干脆也爬到傅宁修床上,靠外一侧睡下。
原本心头还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在身边人淡淡的体息下消散了,那隐隐约约的幽兰香仿佛能安神,一点儿睡意也无的秦之雅不过片刻,也沉沉入睡。
而本该睡着的傅宁修却轻轻睁开了眼。
面前正对着某人的大脸。
自上次他半睡半醒的时没细听秦之雅的话,便有意识地没放任自己在他走之前睡着,哪知道还能见到这样一幕。
他们俩同睡一榻还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也亏得他不嫌挤。
伸手分了一半被子过去又替他掖好被角,傅宁修方合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