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府的后门驶出了一辆马车,车帘是低调的素色,缓缓离开了官邸长长的巷道。
正值集市,长市街热闹得很,从拐角处出来的人很快就如水入海中,一点不引人注意。
“阿爹,你要买什么吗?”
逛过一整条街的少年面上意犹未尽,却很乖地被前面的男子牵着,看了眼牌匾,有些纳闷地开口问道。
男子侧过脸看他,眸子里带了点无奈,“我不买的话,你是不是什么都不打算买?”
这丫头,即便是顶着堪比男儿更美的脸,到底是女孩子,一路逛下来兴奋得很,偏偏只看不买,好在也不会多看,倒是没引来些刁钻的卖主。
少年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没看到有什么需要的嘛。”
男子摇摇头,却不加责备,只是宠溺地揉了下少年的发,“那就让阿爹帮你看。”
哪怕是个女郎,也是要知道如何装扮自己的,不过双儿素来懒惰,在家里尤其不喜脂粉和首饰,所以今日出来,官苓也有意要稍稍改变这毛病。
这家店叫漱雪楼,售卖之物多精巧别致,不但男儿喜欢,便是女郎,也常爱来此,即便不用胭脂水粉等物,却也寻得到些特别的物品。
官苓昔日在京中的美名并非凭空捏造,眼光自然不寻常,一边挑一边往自家女儿身上比划搭配,速度和眼力让夏侯双叹为观止。
她这个阿爹果然不是凡人。
不过总觉得自己像个移动挂件台是怎么回事?
官苓的注意力始终在女儿身上,看她眼神飘忽的模样,就知道她定然是走神了。
不由无奈又好笑地叹气。
他这个宝贝女儿,还真是对这些不放在心上,以后可怎么娶夫是好?
嗯,想得有点远了,现在还是继续打扮他家姑娘好一点。
夏侯双随着官苓挪着步子,虽不甚感兴趣,但常年不出门,她对外面的一切都还抱着单纯的好奇心,本来就漂亮的凤眸,愈发显得清澈洁净,而这样的干净无邪,却最能引动一种人注意。
漱雪楼不是寻常店铺,若不是有上面楼层的私人服务,官苓也不会带着宝贝到极点的女儿进来,而且还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轻纱所掩的美,瞬间惊艳了能看到这一幕的旁人。
除了在旁伺候的小厮和侍女,只有更上一层楼的那位。
侧坐矮榻,懒倚栏杆,以手支颐。
艳丽到刺目的明紫裙袍,上面用金银线织出大朵大朵的曼陀罗,华贵炫耀至极,可穿在那人身上,也只能作为衬托存在。
深邃如静渊的乌眸,映着少年精致秀美的容颜,好半晌,才朱唇微启,“去,查查楼下的少年,是个什么身份地位,然后给本宫全须全尾地带来。”
声线极其优美,语气却似凉薄似无情,含着无可抵御的贵气。
身后有黑影一闪即逝。
乌眸忽而漾出点点笑意,楼下的少年正微微仰起脸,清澈见底的眸子四处一转,却没发现那道极危险的视线,不由得嘴一瘪,微微鼓起了腮帮子。
嗯,好可爱。
楼上的人思绪有些发散。
要是养在自己身边,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这般的干净、纯洁、天真、无邪呢?
忍不住期待起来。
夏侯双轻轻蹙了眉头,她明明感觉到有人在窥视,可偏偏她怎么也找不到,难不成是她的幻觉?
这个世界有武功,却没有任何灵气,夏侯双现在的身体可不允许她任性,虽然身体属性经过加成,但夏侯双还是不能修炼,因而五感再敏锐,也不是不会出错。
干脆不再自寻烦恼地四下看,专心听官苓讲起装扮知识。
方才还有些跳脱的少年,安静下来更显乖巧,看得某人心里一阵痒痒,不由扼腕。
他刚才为什么不直接一点下去要人呢?
非要让效率比自己还低的影卫们去查探。
真是失策啊失策。
不过没关系,乌眸转向那道更修长些的身影,楼上的人微笑,反正,他也大概知道那是谁了,不若自己亲自去洽谈,更有诚意。
夏侯双难得在外面游逛一天,回到府尹府疲累得不行,很快就睡下了。
官苓替她掖好被角,回到自己的房间,却见到不速之客。
沉默片刻,上前施礼,“臣侍官苓,见过太女殿下。”
明紫色的衣角斜飞成弧,背对着官苓的人飘逸地转身,乌眸带笑,长眉如墨,声色优美动听,“不必多礼。”
正是白日漱雪楼上的那一位。
大兴朝当今的皇太女殿下,邢舒雅。
她掀袍坐下,同时示意官苓也坐,“多年不见苓先生,没想到如今却是这般状况,素闻夏侯府尹为官清正,家风倒也不差。”
不知是褒是贬的话,官苓没有贸然应答,只微微低头,“当不得殿下一句苓先生。”
邢舒雅并不恼怒,只是托着下巴笑,“本宫此次来,其实是因为白日见到了苓先生。”
官苓那么说,不代表皇太女殿下就那么做,“漱雪楼开始还是苓先生教我的,也不知道苓先生对如今的漱雪楼可还满意?”
“漱雪楼是殿下的。”官苓淡淡一笑,同样不加评论。
“苓先生定性还是那么好。”邢舒雅笑眯眯地道,“不过今日我还见到一人,观其形容,是苓先生之子吧?可真是同苓先生一样,很合本宫心意。”
官苓眸色一寒,锐光闪现,“殿下此话怎讲?”
邢舒雅还是那副万事不上心的懒散模样,“昔年本宫见苓先生,觉得合心意,后来果然在您的教导下所获甚多,今夕又见苓先生之子,也十分合心意呢。”
暗色的浪潮在眼底翻滚,官苓却气息半点不乱,“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仿佛邢舒雅的言外之意他根本不懂。
邢舒雅却一点不生气,反而有些好奇,“苓先生是知道本宫的,本宫只想邀夏侯公子出游几日,苓先生可应?”
官苓一怔,看向邢舒雅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
只是不知道为何,灵敏的感官告诉邢舒雅,苓先生的眼神不对劲,深藏着几分纠结。
这倒是很有意思了。
可官苓没给对方探究的机会,沉思数息,便点了头,“也好,臣侍会安排好。”
他的双儿将要长大,不能总拘在家中,可他本人却不能轻易出府,白日一行已经是筹谋多时的结果,再出门,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但是有邢舒雅就不一样了。
虽然……
担心归担心,官苓还是决定让夏侯双随邢舒雅出去,至少对邢舒雅,他相信她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且双儿也不是没有自保之力。
女郎,总是要在外头经历一番,才能真正长成大人。
邢舒雅满意了,微笑着也拱手作揖,是个学生礼,“多谢苓先生。”